第五章 段明的执念

他沉吟片刻，欲言又止“在见证死亡后的沉默男孩，尸体旁的优雅男子，无痛觉的伤口，出现在恶土之上的和蔼老者”。

发生的一切都绝非偶然……他似乎在努力克制着什么！

超越死亡的理性轻声提醒着，心中的疑虑伴随着转瞬即逝的归属感油然而生。

“艾莉娅女士，在我同意加入所谓的黑山羊公会之前，希望您能回答我的疑虑”他微仰起脑袋，在艾莉娅女士的示意下，轻轻地揉了揉名为索里纳男子的发丝。

那是如同温泉一般的温热之地，冻得发紫的手掌在接触到如同绵羊绒毛发丝的一瞬间，再次牵动起了刺激感受。

“乐意至极”艾莉娅看到段明沉着脸的样子，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将目光定格在游离在发丝间的发紫手掌。

小索里纳眸彩潆洄，眼角的余光带着略微颤抖的精芒，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嘴唇轻启，似乎是在抱怨着“艾莉娅，这怪叔叔的手好冰啊！”

“你在忍耐一会，回去给你买新的咖啡豆”。

唇语的交流仅仅持续片刻，小索里纳的眼神变得柔和，一脸期待的样子，任由冰冷的手掌游离着。

“刚才索里纳身旁的老人究竟是……”他底气不足，并没有将这句话说完整。

“那是属于我制造出的幻境，梦境中的人都是真的，只有那些此起彼伏的经过是假的”艾莉娅一脸从容之色，用手指接过一滴晶莹的水珠，轻点在鼻尖之上，宛如童心未老的花甲老人。

“那……索里纳身旁的那个老者，已经死了吗？”这回答揭开了身上的血洞，没有疼痛感觉的疑惑，可这并不是段明的关注点。

“那个老人确实是死在了你面前，在他的眼中，您是丑陋的努伯德强盗，至于小索里纳是唯一的希望”她的声音沉稳得可怕，仿佛只是在述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一般。

段明深吸一口气，苍白的面色将震惊与后怕掩埋。

“和蔼的艾丽娅女士，我发自内心的尊敬你，可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那人已经足够可怜了”他声色沙哑，伴随着未表于言表的愠怒。

“那人的未来明眼可见，死在我们手中，远比赤裸裸地见证生命余晖的流逝要好”。

“我不明白，你们这样做……”他心里空空的，脑袋剧烈地摆动着轻微的弧度，双脚微弯，处于暖和中的手掌猛地抽回，在脸颊两侧徘徊。

“上帝不会垂怜一些被遗弃的人，我们也并非上帝，您不明白也无可厚非”她耐心的样子让人心疼，流落在这片土地的惊慌生存者，哪有未来可言，只会被那些狰狞丑陋的怪物吞噬，独留森森白骨，亦或是发白臃肿的恶臭腐尸。

“您需要时间来思考，正好这场雨还远没有停歇的势头”她看出了段明瞳孔中的颤抖眸光，莫名其妙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将手掌伸到索里纳柔软的发丝间。

“恕我拒绝艾莉娅女士，我无法加入你们黑山羊公会……”他毫无预兆地蹲下身子，两颗漆黑的眼珠子仿佛要盈眶而出那般，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花白臃肿的尸体。

这片是非之地上的尸体，除了这些活人之外，还有谁能制造这场属于尸体的狂欢派对。

腐尸的气味伴随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在寂静无声的土地上，走向着属于地狱才会传出的靡靡之音。

“我需要您给我一个理由”艾莉娅的脾气，好到令人心疼，在看穿他的所思所想之后，只是震惊片刻，便再次变回那般温柔和煦的样子。

“我本不是一个怕死的人，但我很害怕死在你们手中，我不想死的不明不白……我受够了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段明抿着嘴唇，思绪延伸至前世那般幽暗逼仄的牢笼中，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宛如彻底失了智的疯子。

“事情并非您想象的那样，这些人虽然是我们所杀，但……这远比，死在看不见的恐惧深渊中，让人心安”她示弱了，似乎有着说不清的难言之隐，柔软的声线不知不觉间被沸腾的水汽拂过。

“心安……被人杀害难不成还要心怀感激？这就是恶魔杀人的理由吗？若是我加入了所谓的黑山羊公会，是不是明天就会曝尸荒野，死时还要心怀感激？”他无法理解，杀人被冠以救赎的深意，这想象中的地狱，果真不辱其名。

“您的情绪失控了，希望您能冷静片刻”。

索里纳颇有深意地瞪了段明，随后心疼似的望向低声下气的艾莉娅，嘴唇翕动，却始终无法吐出一个清晰入耳的字。

“你们都是疯子，一群病入膏肓的人，顶着救世主的名称，肆意掠夺无辜者的性命……”段明浑身剧烈颤抖着，不停低声嘶吼，五官紧紧拧作一团，宛如骇人的恶魔一般。

艾莉娅欲言又止，低下头看着拉直袖口的小索里纳，一脸的心疼之色。

她莫名地轻叹一口气，看上去有些憔悴，轻拉住小索里纳的手掌，慢慢离开了这片充满地狱的恶土之上。

萧萧小雨伴随着盈满眼眶的泪花，两道身影渐行渐远，段明断定这人远比看上去年轻，说不定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境，为了杀人设下的玫瑰色浪漫屋。

“……”他放声大笑着，狰狞的低语宛如地狱的靡靡之音，看上去彻底堕入了失心疯的深渊。

弥散在烟雨中的恶土，恐怖的浪花仿佛要吃人一般，每一次都用尽了浑身解数，企图要吞尽恶土之上的所有物。

艾莉娅和索里纳漫步在潮湿的泥土之上，满脸无精打采的样子，倏忽间，顿住了脚步，看着靠在潮湿树干上的英俊男子，衣领处类似发簪的纹路格外显眼，仔细看，纹路上似乎雕刻着奇形怪状的触手。

那似乎是一朵妖艳的红色茉莉。

“赫格，这一次可能要……无功而返了，那人已经彻底失了智……”艾莉娅无精打采的样子，好不容易提起了一点神采，声色中带有莫名的落寞。

“艾莉娅，你有没有想过，那位名为图卡斯的旅者，为何会成为索命风浪中的唯一幸存者”被称为赫格的英俊男子，薄如纸屑的嘴唇轻启，蔚蓝杏子一般的瞳孔为这份清冷的面孔增添了几分生气。

“……”艾莉娅如实摇头，将存活下来，看作幸运女神的眷顾。

“他的身上拥有死亡的气味，却同样充斥着生气，按理说，这荒诞的事实本不该出现在你我眼中，但既然发生了，就证明埃尔西的预言有了成真的可能性，被誉为邪神代言人的不死者真的会出现在这片恶土之上”赫格声色不慌不忙，条理清晰的同时给人一种莫名的信服感。

“你知道的，赫格，我从来都不是一个能够一直保持理性的人”她表示认同，暗忖这么大反应的原因。

无外，他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对于死亡的执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执着。

“小索里纳，下次可是要保护好艾莉娅，她这副样子连我都有些心疼了”赫格轻声打趣道，企图使压抑的气氛变得轻快。

小索里纳目光潆洄，拉动着艾莉娅的袖口，摆动着轻快的节奏。

“艾莉娅，你这幅样子，对于我们而言，甚至是折磨，你还是那个爱笑的小女孩……看上去漂亮”赫格走过艾莉娅的身旁，修长的手指在柔顺的青丝上停留片刻，留下阵阵氤氲热气。

“这附近的尸体没有危险性了，你们就在附近徘徊，我会带着他回来的”他声色至始至终都温柔得可怕，甚至给人一种非人的既视感。

细思恐极，究竟要看过多少红尘百态，才能拥有这般温婉如玉的冷漠。

砰~

修长的手指紧握成拳，在潮湿的树干上留下了明显的凹痕，那是多么可怕的肉身力量啊！

滞留在指头上的雨珠，再次为赫格降下了一场近乎洗礼的华彩，他优雅地举起纤细的手指，轻拭去华丽丝绸上沾染上的水珠。

“.…..”他薄如蝉翼的嘴唇轻抿，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审视着不远处的剧烈咳嗽声。

他止住了不断上扬的笑意，慢慢走近了布满尸体的是非之地，惊慌失措的叫喊声纷至沓来，伴随有低沉沙哑的嘶叫声，那是一种近乎不存于现实的恐怖嘶叫，宛若地狱恶鬼的集体抗议。

墨绿色的气息宛如泄露的有毒气体，在暴雨后挺直腰杆的莫名植株，在接触到那不怀好意的气体时，纷纷败下阵来，被夺去了生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浓郁到要流出来的绿色与蕴含败落之意的枯黄间，来回徘徊。

最终，定格为枯黄的腐朽之意。

“救……救”声嘶力竭的叫喊声斩断了赫格的思绪，他举起一块雪白色的绢布，轻掩住口鼻，不紧不慢地走进了墨绿色气体中。

怀揣着意识的气体很快将赫格的身躯裹挟，那是一种让人窒息的刺鼻气味，类似于高浓度酸性液体所散发出刺鼻气味，甚至远比那种还要浓郁。

狰狞可怖的情景让人近乎有了要晕阙的迹象，有着手臂粗细大小的条状怪物，类似于毒蛇，只是蛇头处，并非是寻常之物，而是长满了狰狞獠牙的深渊巨口，根根粗细分明的触须盘旋在獠牙周围，那墨绿色的气体似乎就是从那里溢出的。

段明的身躯被这莫名的肉瘤怪物裹挟着，一眼便瞥见了之前在老者身旁见过的俊逸男子，那是典型的西方绅士形象，就连眨眼的动作都让人心醉。

在接触到赫格的注目凝视后，他小脸莫名一红，随后猛地回过神来“救……”。

身上的压力越来越大，快要将这具身躯挤压成肉酱了，万一鲜血全都汇聚在脑袋处，会不会有了西瓜从高处落地时的惊骇场面……

段明的脸色不太好看，像是裹上了摆放数日的猪血块一般，原先惊慌无助的眼神，也裹上了晕眩神迷的茫然。

赫格不紧不慢地从口袋中拿出一枚镌刻着有幽蓝宝石的戒指，佩戴在修长的中指之上，这是对于让艾莉娅难受的惩罚。

他掐好了一个准确的时机，在段明难受到极点时，出手相救。

对于死亡的执着，在走马观花的时刻，才会释怀，毕竟相比自己的命而言，那些已死之躯，或许根本就不值一提，但也仅是或许，世界不缺少疯子，那是造物主愿意看到的。

段明的意识逐渐模糊，恶臭的气息，以及死亡的窒息感将所有的灵智都扯断，脑袋中乳白色在以不可思议的弧度晃动着，脑袋快要炸裂了……

“让您们免受世俗的纷扰”段明脑海中出现两道温润如雨后暖阳的身影，细心呵护的每个细节，宛如春霖，历历在目。

“愿上帝保佑，愿上天垂怜……”

鲜血溢于言表，从皲裂的稚嫩皮肤中溢出，他又一次瞥见了布满猩红的世界，眼前的光景在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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