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七回：甲子城外将无双，死人沙里破天光（1）
朝阳方从山头探出，晨曦只点亮了几朵紧邻的小云彩，光明慢慢地拉开夜色的帷幕。迎着阳光，一小队人马沿着小径向着颜极联军军营行进，一顶轿子，两三个侍女，十几个侍卫，加上骑着一匹深黑色血翼飞马走在最前面的领队女将。
玄凝第一次离家这么远，她在马上谨慎地观察着周边，努力忍着大腿内侧的阵阵疼痛。
母后临走前就劝她和姐姐玄冰一样坐着轿子舒舒服服地去军营，她执拗不肯。她要时刻提醒自己，她是个将军，绝不是别人想的那种负责貌美如花、只知闺房绣花的玄焰小公主。
虽说是好一番志气，然而她大大低估了玄焰到花都的距离，骑乘时间太久，她的屁股和后背都很酸痛。腿上的旧茧被马鞍硬生生磨出了水泡，她偷偷用手绢垫了垫，也没什么用，现在这么疼估计早就磨出血了，她只庆幸，好歹玄焰国皇室服饰以深色为主，别人看不到她的伤。
玄冰几番邀她上轿，她一面装作轻松地拒绝掉，一面急切地看向前方，晨雾里连军营的影子都看不到。她渐渐丧气到想哭，却隐约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玄凝！”
她累得晕晕乎乎，向身后玄冰的轿子道，“姐姐，你叫我？”
玄冰探出轿帘，摇了摇头，“怎么了？”
玄凝道，“好像有人叫我。”
又是一声，“玄凝！”这会儿很是清楚了。玄凝立刻汗毛全立，拔出了宝剑，喝道，“什么人？”
玄冰噗嗤笑了出来，“凝儿，紧张什么，这不是玄倓的声音？你看那边。”
玄凝顺着姐姐指的地方望去，薄雾里一个身影正往这里跑，不是玄倓还是谁？
“凝儿！”冷冷的晨雾里，玄倓直奔玄凝马下，眼里心里都是那一个人。
玄凝见他只一件薄衣，盔甲也不见，脸上红彤彤地，不知是热的还是冻的，毫不稳重，免不得有点嫌弃，又有些惊喜，一时忘了不适，傲娇地道，“你就这么一个人出来的？着了埋伏，还不够我们忙的。”
玄倓笑嘻嘻地道，“没有了，你看那面，不带着兵嘛。”
雾气散去，原来不远处还是有两三队兵的，骠骑长史安然也喘着粗气，赶了上来。
“凝……凝公主。冰……冰公主，安然见过……”
玄凝觉得有趣，挥手道，“得了，说话都说不通顺，跑这么点路，体力也是可以。”
安然不好意思道，“是……是倓将军，太快了。”
“凝儿，这一路好生辛苦吧。”
对着玄倓关切的目光，她突然觉得很委屈，大腿下的疼痛感涌了上来，但还是硬生生吞下眼泪，故作不屑道，“哼，这话什么意思？玄娟玄婧都是这么过来的，怎么到本公主这儿就‘好生辛苦’了？”
玄倓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凝儿……”
玄倓不忘跑去跟玄冰打招呼，玄凝却扬起头，赶着马就往前走，不理玄倓，玄倓着急道，“唉？凝儿？你慢点。”
对面的小队里混杂这玄焰、花都圣朝和中颜帝国的兵，很多人不曾见过玄焰公主尊容，只迎面见着一个女子身穿玄色盔甲，天生柳叶眉弯弯一撇，姣好芙蓉面盈盈万种，清雅如凡尘仙子，妙俏似堕世精灵，机智清高，气质无双；另有一名面容有些相似的女子，眉若上弦月，眼如火流星，行似新蕊娇，笑比春风暖，粉颊朱唇，一身淡紫长裙，被一位梳齐肩短发的侍女扶下了轿子。纵使没见过的，也知这两位便是公主，齐齐恭敬下拜。
玄冰微笑着慰问了士兵们，微微张望后，掩饰着些许失落。
他没有来接她。
不该是意料之中的事么。
“姐姐，”玄倓讪讪地笑，讨好地安慰玄冰，“你也知道，我哥他最近特别忙，前几天那个临浪，还惹了事，所以今天……”
玄冰温婉一笑，“没事，倓儿，我知道的。联军的大将军，怎么能为了这点小事耽搁时间？没关系，我也不想麻烦他。”
玄凝见玄冰这般软弱，别过脸看向远方的天空，不做声响。
玄倓以为她也生玄穆的气，便又来哄她，“凝儿，至少……我不是来了吗？”
玄凝无动于衷，直直地立在原地。
“凝儿？”
玄凝抬起手，指向山谷之中，“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看去，虽然时候尚早，晨雾却在不知不觉间消散待尽，看得到不远处的小小村落，整个山谷都被耀眼的朝阳晃得通亮，只是，刚刚初升的朝阳怎么会突然这么暖、这么亮呢？
瞬间，所有士兵都顿悟，修极进攻了！
天上还哪里看得到正常的太阳，而是千百个光团汇聚而成的火球，一颗颗接连升起，熊熊燃烧，划破长空，直冲而来，炸裂之处，地震山摇，哀鸿遍野，绝望的哭喊如波涛层层相叠，震耳欲聋，令人毛骨悚然。更诡异的是，昭昭白日，脚下却连影子都不见。
玄倓立即反应过来，他们遇到过这种修术，现在和修人间的距离太近了！随即翻身上马，果断指挥撤退，吼道，“保护公主！快撤！”
如此排山倒海的攻势，和铺天盖地的惨叫，令玄凝生生愣在原地。玄冰着急地拉着妹妹，催促道，“凝儿，快啊！”
玄凝木讷地跟着跑了几步，终因为更响的哭喊声而清醒过来，喃喃道，“那下面还有人，不是都早该撤离了么。”
玄冰优雅的面容也因为惊恐和急切而扭曲，“你救不了他们的！听话啊！”
玄凝听了反而愤怒地甩开了姐姐的手，杏眼圆睁，猛地跳上坐骑伊卡。咫尺之间，飞马一跃冲天，错过了玄倓扑向缰绳的手。
“玄凝！玄凝！！”
她听到玄倓撕裂地喊声，狠下心没有回头，抽出背上的双剑，直冲战火飞去，完全不知进入这火光中意味着什么。
一团团光芒漂亮得像会发光的大雪球一样被丢过来，爆炸中尘土纷飞，她看不清地表，无处着落，只有环绕身侧的千里晨晓朝霞和曜曜苍穹。天上祥云盛世，地上人间炼狱。过热的温度和刺眼的光亮，连同惨绝人寰的尖叫，都令她心惊胆战。
“伊卡，我们不怕。”她低声道，勉强安慰着自己和坐骑，试图寻找地上的逃命的幸存者，伊卡又快又强壮，她能带走至少两个人。
盘旋几圈，攻击越来越密，她心急如焚。好容易待一角烟尘微薄，她看到了四散的百姓，正要俯冲，左侧冷不防一个光团砸在眼前人身上，整个人顿时灰飞烟灭，粉末扬了玄凝一脸，她这才意识到，她眼前灰蒙蒙的这片沙尘并不是泥土。不待她尖叫，伊卡因为受惊猛地跃起，她向马下摔去，却被脚蹬挂住，半个身子悬空，左腿随着伊卡被扯来扯去，使不上力气。
“伊卡！”她拼命挣扎着，祈祷它不要突然高飞，却眼见着这匹惊兽展开地双翼。
完了，我要死了。
极度战栗之中，她头脑空白，五官失衡，什么也听不到，一声都叫不出，只能瞪大了双眼，眼睁睁看着伊卡四蹄离地。
然而在这毫厘之间，一支长剑划破扬尘，准确地刺入飞马的后脑，可怜这只惊恐的稀世名物连嘶鸣都来不及，瞬间坠地而亡。巨大的惯性令玄凝被狠狠拖拽了几下，臂膀上瞬间全是血痕，她挣脱了马镫，忍痛爬了起来，这才看到插在马头的不是剑，而是一支细长银色花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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