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入此棋局
杨戬站在云端，望着脚下的桃山，深吸了一口气，握着石斧的双手缓缓抬起。他一夜未眠，用天眼寻到这里，精神是疲惫的，身体却已歇足了。
这一切就快要结束了。
□□玄功在体内流动着，奔腾着，滔滔不绝地汇聚于石斧之上，斧刃光华流转，蓝色罡气已胜过日光闪耀。
杨戬使足了力气，向下劈去，一声巨响过后，天地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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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帝猛地睁开眼:“是谁！”
众女仙停下摇曳身姿，惶恐地看着他，不知发生了什么，王母柔声道:“陛下，怎么了？”
玉帝气的哆嗦:“桃山，桃山！大金乌呢，速去桃山查看！”
天奴急忙出了瑶池，下界去寻大金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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诵经声戛然而止，转动佛珠的手蓦然停了，接引与准提对视一眼，笑起来。
二人从莲台上起身，东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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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盘上黑白纵横，元始天尊笑着又落下一子，口中喃喃:“成局了。”
元始天尊走出门去，大殿外，是万年长青的玉虚峰，再远些，是终年飘雪的昆仑。
“永恒啊……”圣人幽幽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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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见什么声音了么？”陆愉突然问。
无人答她。
陆愉侧过头去，见身旁坐着的已非杨婵，而是明尊。
陆愉道:“我好像听见谁在哭？”
明尊望着东方，一滴眼泪滴落，在圣洁的白袍上溅开。
陆愉在他眼中看到了悲悯。
神明垂泪，为众生而悲。
“开始了，”明尊一指轻轻点在她的额头，圣火纹缓缓浮显出，“交给你了，陆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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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目尘埃中，杨戬迎着灰尘与飞石上前，天眼在他额间闪烁着，让他在一片混沌中准确地抱住了一个人。
“娘，二郎来了。”眼泪在开口的那个瞬间汹涌而出，一直以来的压抑和委屈在这一刻到达了巅峰。
怀中的人没有回应。
杨戬松开双臂，看着她。
记忆里那向来整洁的白裙已经污了，长发也凌乱着，双眼里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情绪，她像听不见看不见一样，头低垂着，重重锁链深入地里，将她困成一个跪地赎罪的姿势。
于是杨戬跪在了她面前。
“哥哥，你来啦？”
“娘，是我，我是二郎啊。”
“你杀了我的丈夫，杀了我的孩子，却不肯让我死，我好恨啊。”
“娘，你怎么了，你看看我，我是二郎啊！”
瑶姬缓缓抬起头，眼里留着血泪，笑起来:“哥哥，百花园的花开了吗？”
杨戬泣不成声，扑上去再次抱住她:“娘，你怎么了啊？”
“别哭啊，”瑶姬给他擦眼泪，“大金乌，你父皇又责怪你了吗？”
她咯咯笑起来:“你别怕他啊，别怕啊，有姑姑呢，姑姑给你……遮风挡雨啊。”
“娘，你别吓我，我带你回家，我们回灌江口去，三妹也还活着，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杨戬不知瑶姬这是怎么了，只得先把她带走再做打算，他握住深深扎在泥土中的锁链，无可匹敌的神力转眼将重重束缚化为齑粉，杨戬伸手欲抱她起来，却见许多字符从她身体里飘出来，又化为了锁链。
瑶姬还在说着疯话，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发了狂的不让他接近，一会儿柔柔地喊:“杨天佑，我心好痛。”
杨戬已经顾不得这些了，他只得不断地去摧毁她身上一重又一重，无止息生长的锁链，心里盼着这禁制终有尽头，无论是十年、百年，亦或是在这里耗尽一生的光阴，在死亡之前，他要带母亲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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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当值的是小金乌，其余的金乌们或读书，或习武，都在做着自己的事。
大金乌提不起一丝干劲，靠在窗前看海，自从不需要再追捕杨戬，除当值外的每一天他都这样度过。
西海总是平静的，偶尔浪翻起来的时候，能隐隐看见一截粉色的龙尾，通常这个时候，他就会关上窗，而后巨浪会拍上来，顺着窗子缝隙冲进来一些海水和几颗贝壳。
有时他也很想把那些贝壳收起来，但每一次，他都只是将它们在丢回海里，第二天浪花依旧会来敲他的窗。
并非他一个人在锲而不舍，他惧怕着这样的锲而不舍。
今日海面汹涌起来的时候，天奴来了，大金乌关上窗，恹恹地问:“何事？”
“陛下有旨，桃山有变，着殿下前往查看。”
“知道了。”大金乌应下，天奴走了，他却没有动。
海浪打在窗上，几颗贝壳从缝隙中被冲了进来，大金乌看了一会，将它们拾起来放在了桌上，驾云往桃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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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戬已经不知自己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多久了，也不知瑶姬是何时安静下来的，他的心前所未有的乱，山劈开了，母亲见到了，可他们走不了。
他知道那些字符是什么。是天条，是三界之主的谶言，是规则，是至高无上。但他也知道，没有任何一股力量是永恒的，有些东西只是看起来坚不可摧，哪怕看起来岿然不动，但它可以被改变。
天条化为锁链的速度已经变慢了一点点，虽然这一点点不过一瞬，但也给了他莫大的勇气。
“二郎……”
杨戬身子一僵，看向瑶姬，她似乎清醒了些。
“是二郎吗？”
杨戬松了一口气:“娘，是我。”
“天黑了，你怎么不回家？我到处找你，你怎么把衣服弄得这么脏？”
杨戬抱住她，轻声道:“娘，你等一等，我们很快一起回去。”
他拥着瑶姬的时候力量源源不断，那些力量来自于山川河流，一草一木。母子二人相拥，天地借力，天条在如此庞大的力量阻滞下停止了再生。
一道火光直撞过来，气势骇人，杨戬拿起一旁的石斧，回身挡住了这一下。他一松开瑶姬，方才助他的那股力量便散了，瑶姬又被锁链束缚起来。
“大！金！乌！”瑶姬看清来的是谁，凄厉吼道，“还我丈夫！还我儿子！”
大金乌没有看她，只盯着杨戬:“陛下放你一马，你不避世苟活，竟敢到这儿来。”
“你来的刚好，”杨戬提着石斧站起身，他跪的太久了，脚下有些踉跄，“我先为父兄报仇，再带我母亲回家。”
“长本事了。”大金乌轻蔑的笑。
湛蓝色的罡气流转，一斧迅速劈下，大金乌跃开:“那日金霞洞中果然是你。”
杨戬不言，又是一斧，大金乌持金轮挡下，阳炎肆虐:“我送你去见你父兄吧。”
杨戬沉默着，力压下去，蓝色真气与赤色阳炎冲撞着，大金乌渐感吃力，这时一张大网罩下，杨戬抽身退去，站在瑶姬身前，抬头望着逐渐布满了乌云的天空。
瑶姬叫喊起来:“他们来了，他们来了，他们来杀我的丈夫，来杀我的孩子了，二郎，二郎呢，二郎怎么还不回家，二郎！”
杨戬有那么一瞬间的脱力，他不敢去看此刻的瑶姬。灌江口灭门当日，若是他不跑出门去，若是一家人没有等他，什么都不会发生。
天空中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大金乌，回来吧。”
十万天兵落向地面，玉帝破天荒的出了南天门，于云头督战，大金乌依旨回去，与被派下来的天蓬打了个照面。
“元帅，这次可别手下留情了。”
天蓬笑嘻嘻道:“殿下万年道行都打的吃力，我这等微末小仙只求别死在他手里才好。”
大金乌冷哼一声，往南天门去了。
天地之间有界限，南天门便是那道界限，门里一天，门外一年，玉帝王母从未从门里出来过，今日却双双摆驾。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
王母道:“辛苦了，没伤着吧？”
玉帝道:“万年道行打不过一个修行几年的杂种，丢朕的脸。”
“儿臣无能。”
“行了，”玉帝不耐烦道，“你在一旁站着，一会儿用的到你。”
大金乌沉着脸，站在一旁，看着这场仗从白日打到黑夜，又从黑夜打到白天，杨戬一袭白袍变红衣，杀的面前只剩一个主帅天蓬。
玉帝冷笑道:“元始天尊说的没错，确是资质非凡。”
王母道:“陛下，还要再加派人手吗？”
“不必了，再杀下去，若是入了魔可就不好掌控了，”玉帝想起五日前元始天尊说的话，“他日后有用。”
“那接下来如何？”
“启禀陛下，九大金乌已经到了。”天奴道。
玉帝点点头:“大金乌，你率金乌下界，摆金乌大阵。”
大金乌心里一凛，看向面无表情的玉帝，上古时期十日同天死伤无数，他竟是要再来一回。
“愣着做什么？”玉帝喝道。
“儿臣领旨。”他听话的领下旨意，如从前的无数次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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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戬，听我一句劝，你快走，陛下还有后招。”天蓬趁兵器相撞时劝道。
杨戬衣袍往下滴着血，整个人像是从血海地狱捞出来一般，但他神智依旧清明，对天蓬下手很是克制:“杨戬兄妹全靠元帅才能苟活至今，不想伤了元帅，元帅不如装作战败退去。”
二人交战看似凶险万分，实际上却谁都没下死手，都在劝着对方逃走。
天蓬还欲再说些什么，周遭蓦然大亮，空气炎热起来，玉帝道:“天蓬，速速退下。”
天蓬腾云而起，越往上便约觉得炎热，抬头一看，整个人都傻了，十只金乌高悬在空中，向下界压去。
他急忙赶往南天门，见了玉帝不拜便道:“陛下这是做什么？人间生灵该如何。”
玉帝轻飘飘道:“人间生灵该知道，勾引神仙就是如此下场。”
天蓬扑通一声跪下，拜道:“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勿要造下杀孽。”
“杀孽？那是他们母子的杀孽，不是朕的。”
王母道:“陛下也是为了立威，元帅何苦和陛下对着干呢，快些起来吧，别惹的陛下不高兴了。”
天蓬心中恼火，平时的八面玲珑全然忘了，高声道:“娘娘这事也要随着陛下？如此大事，怎可凭陛下一人做主！”
“够了！”玉帝吼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的那点小动作，朕忍你许久了，你当真以为朕不知你会催龄掌？来人，收了天蓬帅印，打入天牢思过。”
两名天兵上前来，将天河水军的帅印从天蓬身上搜出，押着他下去，玉帝随手将那帅印往旁边一扔，砸中了一个小仙官。
“拿着，以后你就是十万天河水军的总帅了。”
那帅印砸中的正是狐五，只见他捧着帅印傻笑，连谢恩都忘了，玉帝倒也没在意，只是盯着下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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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一片焦土，炎山一族的毡房烧着了，众人急忙从屋里出来提着木桶去打水，那木桶却也烧着了，绿洲干涸下去，变成干裂的土地。
一人哭喊起来:“神石被带走了，这是天罚。”
阿克木举着莲灯从毡房中出来，道:“莲灯庇佑着我们。”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如此高温下，他们并无不适，反倒觉得清凉，忙跪拜下来，祈祷莲灯庇佑。
只有阿曼一人站着。
“不对，”他摘下腰间挂着的小木牌，高举起来，“不是莲灯！是圣火令！是它在保护我们。”
这还是几年前陆愉送的，上面刻着圣火图腾，她说这东西叫圣火令，能趋吉避凶，炎山族人为讨好兆头人人随身带着。阿曼将自己的那块一举起来，众人便看清了，那木头做的小牌子将天上降下来的赤焰全都吸收了进去。
“明尊在上！”一人高喊。
“圣火昭昭！”又一人道。
有常常去圣墓山听陆愉传道的人已经诵起了大光明录。
骑着黑犬的少女在一片虔诚声中从天而降，她今日并不似往日随和，黑着脸道:“阿克木！”
阿克木跪拜下去:“圣女。”
杨婵道:“把灯还给我。”
阿克木将宝莲灯双手奉上，杨婵接过来，冷冰冰道:“陆教主要你们去圣墓山避难，顺便让我告诉你……”
黑犬腾云而起，杨婵居高临下，如神女降世，言语中不带一丝情感道:“别再看错了。”
黑犬带着她向东方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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