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阴暗潮湿的小巷深处，不停地传来一声声令人牙酸的闷响和说话声。
“一高那个转学来的同性恋就是他啊？啧，长得也不怎么样啊。”
“真是丑人多作怪，没事干这么恶心的事。”
几个穿着校服的少年们正围着一个僵硬地蜷缩在墙边的人，他们口中不停地讨论着，那人却神色麻木，蹲在地上护着头部和腹部，双眼落在地面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他对那些恶言恶语漠然置之，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可他的身体却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被动的承受着全部的拳脚。
原本干净的校服印满了一个又一个的脚印，嘴角的淤青在苍白的肤色上显得格外刺眼，额角一阵钝痛，有什么东西在顺着发丝向下蜿蜒着，直到粘稠地淌进了眼中，他才伸手去擦了一下。哦，是血。
江李不以为然。
“我靠，他都流血了，他别身上有什么病吧？会不会通过血液传播啊？”
“傻逼，同性恋本来就是个病，怕传染就滚远点。”
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侮辱。
高三这年，江李从汉城一高转到了汉城四高，可是一个市区的转校无济于事，抵不住八卦的流传速度，隔壁学校发生的事情早已洋洋洒洒传到了新学校。
学生们都来好奇的围观着这个所谓的同性恋，对于他的指指点点只多不少，风言风语不绝于耳。
“md，在一高待不了了跑四高来搞我们是吧？”
“诶~你还记不记得前年死的那个同性恋？被爹妈电死那个，我去，当时真的太好笑了。”
“印象深刻好吧你说他们这种人怎么想的？两个男人互相cao屁yan不觉得恶心吗？”
“无语死了，我tm光脑补都忍不住想吐。”
“不是，我听说他在一高的时候还给人写情书，也不知道谁这么‘幸运’能收到他的情书，估计能恶心一辈子吧哈哈哈哈。”
久不动弹的江李听到这句话终于有了一丝反应，他像一个卡壳生锈的机器人，缓慢地抬起了眼，看向正在说话的那个跋扈少年。
那人被他的眼神看的一愣，反应过来后语气更加恶狠狠：“看nm啊看？”说着就举着拳头朝他的眼睛猛力挥来。
江李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动作，不躲不避，瞳孔中那人挥来的拳头逐渐放大，眼看就要落在了他眼上。咫尺间时，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面前那人便发出了一声剧烈的惨叫，视线中有一根铁棍从旁猛地挥来，瞬间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充斥了江李整个耳朵，看着眼前挥向自己的拳头朝旁一歪，整个手腕向着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曲着，竟然直接硬生生的折断了，那人直接摔在了地上痛苦的哭嚎。
“一群傻逼搁这学你震哥堵人？”
江李诧异地看向来者，只见刘震握着一根相当有份量的铁棍“砰”一声往墙上用力甩了一下，经久失修的墙面立马扑簌簌地往下不停掉着墙灰。
因为跑得太急，刘震的气息有些絮乱：“都是你震哥玩剩下的了。”
那群人看到那根铁棍瞬间脸色一变，齐齐往后退了一步：“刘震，你搞什么啊？你不会是想护着他吧？”
刘震看着江李额角已经开始凝固的血，眼睛逐渐发红，从额角一一扫过嘴角，再到身上的校服，低声骂了一句：“吗的。”他将江李护在身后，朝那群人龇牙咧嘴地笑了一下，“你说呢？”
一群人互相看了看，却都不敢再上前，有些惧怕地看着刘震。
“刘震，你知道你身后那个人是tm个同性恋吗？你不觉得恶心——”
“屁话真多，我懒得听你扯，有本事来跟你震哥打一架。”刘震打断了他的话，重新举起手中沉甸甸的铁棍。
“你他吗的有武器！胜之不武！”
刘震看着那群人，更加握紧了铁棍：“我胜nm”
巷口处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和一道女声，“老师！就是这！我看到里面有人在打架！”
一群人瞬间面面相觑。
“我曹，谁告老师了？”
“傻站着干嘛，还不快跑？”
“tmd这次算你们运气好，先饶了你们，下次等着瞧吧。”
说完一群人撒丫子就往巷子最深处跑，顺手还拖走了骨折的那位。
刘震看着人群跑远，心中仍然愤懑不已：“一群怂货。”说着他回过身看向江李，蹙起一双眉，面上是藏不住的担忧，“啧，是震哥来迟了，你怎么被人打了也不吭声啊？都伤哪了？”
江李没有回答刘震的话，只是愣愣地盯着刘震手中的那根铁棍，他将其径直伸手接了过去：“老师来了，震哥你也快走吧不要被记过了。”
刘震愣了一下：“啊？没有老师，是莹莹。”
现在的江李只觉得浑身都有些疼，闻言他微微一顿，将铁棍“咣当”扔在了一边，无力地靠墙滑坐在了地上，血已经模糊了整只眼，其实他已经有些看不清了，疼痛使他没有力气再多说一句话，校园暴力对他来说已经习以为常。
他虽心有不甘，也曾尝试过反抗，可是微乎其微、无能为力，甚至带来了更大的恶果。
“莹莹刚才跟我发信息说你被人堵了，我赶来的时候就是她递给我的铁棍，她怕我打不过，刚才那声也是她喊的。”
说着就见舒莹莹匆匆跑进了这条黑暗的巷子，她的身影由远及近，几乎是抖着手蹲在江李面前帮他拍去身上的灰，手握着绷带和碘伏帮他处理着伤口，眼睛通红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江李你怎么，怎么以后我们跟你一起回家。”
“对！以后谁敢再来找你麻烦，你震哥我见一个揍一个！”刘震附和着，在一旁揉着拳头。
听着这些话，江李勉力睁着眼仔细地看了他们一会，血色朦胧间，刘震和舒莹莹的身影有些模糊，他仰头无声地笑了笑，笑的眉眼弯弯。
两人都没问那些人堵他的原由，只是将江李小心扶起。他们一齐走出了那个没有光的小巷，夕阳将三个人彼此搀扶的影子上逐渐拉长，从此放学路上，一人独行变成了三人同道。
而公司里关于江李的流言，就像高中时那般愈演愈烈，刚打开手机，信息就如潮水般淹没了江李。
他仔细地翻了翻，发现之前找去调查赵建的那个私家侦探发给了他几张文件复印件的照片，是赵建贪污的罪证。他将照片保存后，又将手中的录音一并打包成文档，往云端和u盘分别上传了一份。
打开公司内部网时，居然有几条匿名的yuepao私聊，语句间大胆而轻佻露骨，让他有些不适。
江李皱着眉将其删除，刚跳到交流版面，就见到了众人对他的口伐笔诛。
从性取向的抨击上升至人格的侮辱，从细枝末节中分析出莫须有的龌龊事似乎凿凿有据，却处处透露出荒诞莫名，可是没人去辨别，他们认定了自己大脑所期望看到的事实，他们沉浸在这场讨伐异类的盛世中狂欢。
偶尔也有着几句向着他说话的言论和反驳浮现，却一次又一次地被击落沉底。
无数次梦境中混乱的高中回忆与现实中的种种言论不停的重叠，脑海中将所有难堪的过往一次次重播，那些拳打脚踢仿佛重新纷至沓来，不停地落在了他的身上，眼前被自己的流下的血淹没，鲜红而炽热的一片。
变本加厉的流言已经引起了上层的注意，接到老方的电话时是意料之中的事。
江李有些沉重地呼出一口气，无力地扯出了一抹笑，突然就想明白了一些东西。
他播出了一个电话：“小张，帮我个忙。”
江李让张小简找全了交流版面上所有有关于他的爆料，其实推翻那些虚假的谎言并不是一件难事，他向来有录音和保留与时间点相关的凭证的习惯，将其一一对照梳理击破，甚至精确到了某日某时某分，再把手机里的有关自己的证据一条条梳理好后发给了张小简。
他又想了想，把那封邮件仔细看了看，指出其中故事的不合理处，以及贴出了几张车票以证明，邮件中几处时间段里自己当时根本不在汉城，将当年的伤口一次又一次的扒开，血淋淋的呈现在众人面前，他附上了当年自己当年正规转学的申请书，以证明自己并非被强制退学，而是申请的转学。
他几乎是抖着手结束了这场无声的争论，竭尽全力的将自己的所有托出，挣扎着妄想着负隅顽抗，去更改这场战争的结局，即使如今的处境再难以改变，他仍想试试。
一个小时后，一篇江李的声明发在了公司的内部网上。
一个正在喝水刷网站的女生将看到后将水杯往桌上一扔，惊讶地爆出了一句粗口：“我艹！”
跟身边另一个同样拿着手机的女人对上了震惊的视线，她率先开口：“你看江副主编那篇声明没？”
“看到了，看到了，我正刷着呢！”
“他否认了之前那封爆料信里的好多内容，还把之前论坛里的好多八卦内容都一一否决了，居然还贴出了当时那些时间点他在干什么事的实锤。”
“我的天，证据详细的我措手不及，我还在刷着图片呢，声明就爆了！”女人激动地说，“我本来都快相信了那些事，现在江副主编出来反驳了！真够打脸的！”
“不过你有没有发现”女生把视线从手机里移开，有些愣愣地说：“他把所有的事情都锤死了，甚至推翻了高中时候的那封莫须有的邮件，通篇唯独没有否认过他喜欢男生这件事。”
江李发表的声明下仅短短十分钟就挤满了各种评论，很多人相信了他所拿出的证据，质疑辱骂声却仍然不断，是针对他的性取向的抨击言论。
“就算那些事是假的，你喜欢男人这件事是真的吧？”
“同性恋不得好死！最恶心这种人了！”
“你为什么不敢否认你喜欢男人呢？”
可是挣扎不了，这是既定的结局。
当江李的秘密被揭露时，那些接踵而至的骂声太熟悉了，是他曾亲耳听过无数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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