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一次风波
各回房间的两个人，都是一夜辗转反侧。
沈玉衡其实已经推掉了金恒公司的邀请，本不必去苏市出差的。
按照设想，表白后如果晓北辰同意，理应多陪陪她的。这下好了，给她留出思考空间的话一说出口，不走也得走了。
唉，就算不是为了金恒公司的事情，方旭东那厮初为人父，也该去送个红包的。
出差的事情盘算好，沈玉衡开始反思今晚那场“处心积虑”的表白。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激进了，如果晓北辰确实对自己无意，那这场毫不婉约的表白确实会让她进退维谷非常头疼，关系架在这里，怕是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想到这里，他又开始重新回顾两人认识以来的一切蛛丝马迹，拼命寻找晓北辰对自己与他人不同的所有证据，他怕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沈玉衡拿出手机，想给李致打电话，号码拨出的瞬间却又马上挂断，倒不是担心这么晚了打扰李致，毕竟李致打扰他的时候也从不看时间，只是觉得感情上的事情，还是应当尊重对方的选择，那些技巧和手段终不是长久之计。
从小到大，学业和工作上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沈玉衡总是能冷静面对，客观分析出症结所在，然后针对痛点拿出应对思路，踏实攻克，无论最终结果是什么，行或不行的答案还是明确的。
可是到晓北辰这里，完全是另外一种境遇，理智全都失效，这种看不清摸不到又抓不住的无力感，让他心里没底。
晓北辰这边的小剧场更丰富。
我应该没会错意吧？
他说的挺直白的了，应该就是那个意思吧？
可他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是在a大接触优秀的人太多了，所以看我觉得新鲜吗？
晓北辰起身点开了床头灯，拿起放在床头柜的戒指凝神观瞧。
那颗“钻石”，哦不，那颗晶体看着平平无奇，戒托也是最素净可以调节尺寸的基本款。
耳边响起沈玉衡说的那句“这块晶体，是当今世界这个方向目前最先进的成果，是对我科研生涯来说至关重要的里程碑。林乐没有，李致也没有，这世上除了你谁都没有，我只送给了你一个人”。
她低头摩挲着这枚独一无二的戒指，它是真实存在着的，这不是幻觉。
想到这里，晓北辰不自觉用手捂住了自己笑得喜滋滋的脸。
不对，衡哥是不是找个自己这样的脑残粉成天享受欣赏和崇拜比较有成就感？
粉丝逆袭听上去很有爽文的快感，可两个人携手同行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她自己给自己又泼了一盆凉水。
又不对，沈老师一向谦虚，而且不是表面客套的那种谦虚，才不会被什么粉丝崇拜冲昏头脑，最起码的冷静还是有的，他不会拿这种事情当儿戏，肯定是想好了才说的。
就这样反反复复，晓北辰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沈玉衡收拾行李窸窸窣窣的声音落在晓北辰耳中，她想跟以往那样像个跟屁虫似的鞍前马后。
可沈玉衡昨晚最后说的“这几天我不会联系你不会打扰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又把她按在了房间。
她认为沈玉衡说的对，自己的确应该好好想想，把对沈玉衡的所有情绪，包括感激、崇拜、欣赏、表白后的激动等等在内的一切情绪都平复下来后，再做行动，现在出去，恐怕不是好时机。
沈玉衡开始后悔昨晚话说得太重，感觉自己似乎犯了当老师的职业病，像是在教导学生。
他掏出手机想给晓北辰打个电话告别一下，思忖片刻，终究还是把手机放回口袋。
他拎着行李箱出门前，又回头瞥了一眼紧闭的主卧房门，带着一肚子七上八下出发了。
不巧，方旭东的宝贝儿子发烧了，手忙脚乱的小两口整日折腾襁褓中的小不点，无暇陪伴沈玉衡。
来到苏市的这几日除了跟金恒公司的人打交道，沈玉衡也无心闲逛，把自己连同纷乱的心绪一起关在金恒安排好的“专家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要问顶级学霸何以解忧？答案是苦读。
为了把元旦假期的时间空出来，沈玉衡元旦前就见缝插针地赶进度，导致来苏市这几天竟有些无事可做。
可是学海无涯，学霸想学，那是创造条件也要学的。
沈玉衡在房间里干脆把已完稿的教材又打开，看看还能如何改进。
在南方冬天刺骨湿寒中，沈老师毅然增加了两章内容，这本分量十足的教材，一定能让同学们感受到来自顶级学霸的诚意。
江大山走后，接班人还没有招到，晓家军几个人暂时先汇报给兼管本部门的大老板。兼管老板之前没有直接接触过这部分业务，很多工作细节需要晓家军从头整理汇报。
工作时有千头万绪的工作来填满，不工作时则有千头万绪的念想来填满。
经过几日的平复，淹没晓北辰正常智商的亦惊亦喜和患得患失逐渐褪去，自己的心意再清晰不过，也逐步接受了天上掉馅饼的现实，现在她考虑的重点是该如何答复沈玉衡。
中午吃完饭，在茶水间的晓北辰斜靠着桌边，一手端着杯子等开水，一边盯着饮水机的烧水壶发呆。
“戒指我很喜欢？”
是不是太普通了？
既然衡哥都那么直白，要不干脆正面回答？
“我心里有你，我发自内心地愿意和你在一起，走下去？”
这也太生硬了。
衡哥那天说到最后是不是有些生气了？要不要也准备个惊喜给他？
这时，焦晓际端着杯子和电脑进来，直接接满了桶装水：“想什么呢？还有两分钟该开会了，还不赶紧去会议室。”
晓北辰“哦”了一声，匆匆打了半杯水，跟着焦晓际一起去会议室了。
转眼到了周三临近晚饭时间，沈玉衡回到“专家楼”，刚想打开电脑收邮件，先收到了方旭东的微信。
－方旭东：我儿子终于出院了，晚上一起吃饭啊？
－沈玉衡：好，哪里见？
－方旭东：我来金恒大门口接你，半个小时后到。
－沈玉衡：好。
和方旭东约好的时间转瞬即到，沈玉衡刚出专家楼，突然想起红包还没拿，又跑回房间取红包。
一想还有好几封邮件没回完，又是院长的又是其他同事的，毕竟临近期末了杂事多。
沈玉衡不太习惯事情耽误在自己这里，计划干脆吃饭路上回复，于是把电脑和红包一起装进双肩包，背着就下楼了，走得太急，竟把手机忘在了桌上。
不过好在跟方旭东约好的地点足够具体，两个人倒是顺利碰了头。
方旭东一边开车一边瞟了两眼开着电脑回邮件的沈玉衡：“我说学霸，咱能歇歇吗？”
在一阵一阵的推背感中，沈玉衡一边打字一边嘟囔着：“我说你开稳点，‘今日事今日毕’懂不懂，马上就回完了。”
方旭东：“我说你怎么逮谁都训呢，职业病该改你得改啊。”
等方旭东把车停在饭馆门口时，沈玉衡的今日事终于毕了，他把电脑一关，跟方旭东一起下了车。
地头蛇方旭东点完菜，沈玉衡就掏出来红包：“拿着吧，给大侄子的。”
方旭东拿过红包就揣进兜里，不过嘴上可没饶人：“什么年代了还给现金。”
沈玉衡百无聊赖地看着餐厅电视里的新闻画面，说：“这不是显得有诚意么。”
方旭东撇了撇嘴，沈玉衡的老学究做派他都领教多少年了，着实犯愁：“你什么时候也给我个机会表达一下诚意啊。”
沈玉衡没接话。
方旭东看出来沈玉衡有些低落，试探地问：“怎么，没成啊？”
沈玉衡轻轻摇了摇头：“还不至于……唉，说来话长，等尘埃落定了跟你说吧。你呢？当爹的感觉怎么样啊？”
照顾新生儿的辛苦早有耳闻，看到方旭东的一脸疲惫，沈玉衡并不意外。
一提到宝贝儿子，方旭东的话匣子马上就打开了，什么“晚上不让睡觉太痛苦了”，“他冲我一笑，心都化了”……就在方旭东进行“痛并快乐着”的当爹初体验主题演讲时，电视上插播了一条新闻。
“本台记者报道，我市高新区知名高科技企业金恒公司发生厂房爆炸，已造成临近房屋倒塌，目前伤亡不明，爆炸原因不明。”
新闻画面上是一段航拍镜头。
沈玉衡紧盯着画面，眉头紧锁。
由于是晚上，画面不是很清楚，借着事故现场火光，沈玉衡隐约看出来一片狼藉中有专家楼的碎石瓦砾——与金恒公司的生产建筑和办公楼不同，专家楼借鉴了传统苏式建筑的色彩搭配，白墙黑瓦，在火光中清晰可见。
“我去……”方旭东手里的排骨没有拿稳，一下子掉到了菜碟中。
沈玉衡拍了拍方旭东：“快送我过去。”
“不要命了？”
沈玉衡赶紧起身背上包说：“厂区还有其他高温高压设备，还有很多化学试剂，消防可能需要专业知识。快！”
同专业出身的方旭东马上明白了其中利害关系，直接从沈玉衡的现金红包里抽出几张红票拍在桌上，不等找零便和沈玉衡跑出了门。
去往金恒的路上，方旭东开出了卡丁车的疏狂。
经过一夜奋战，天光大亮后的金恒厂区，焦黑的瓦砾堆还冒着丝丝黑烟，地上污水横流，透出一股劫后余生的气质。
几个人戴着安全帽站在一起，看着救援队伍开始清理焦黑的废墟，大家都长出了一口气。
消防大队负责人和金恒公司的领导不停地致谢：“沈教授，万分感谢，多亏你及时赶到，提供了很多专业意见，帮我们节省不少时间……可算是告一段落了。”
整宿没睡的沈玉衡眼睛微眯，难掩一脸倦意：“别客气，学以致用嘛，好在是扑灭了。”
金恒李主任说：“沈教授辛苦了，接下来就是我们的工作了，您一宿没睡赶紧休息吧，下午的初研会还要麻烦您参加呢，会议链接我稍后发到您邮箱里。”
“好，辛苦了——对了，我手机没了，有事打我现在这个号。”
沈玉衡和方旭东一边往停车地点走，一边闲聊。
“你小子命真大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方旭东言之凿凿。
沈玉衡：“还好不是把电脑忘在房间里，不然那么多实验数据全白弄了。”
方旭东惊叹：“电脑重要命重要？早劝你少读些书，脑子都读傻了……”
归程又是推背感频来，沈玉衡：“都是当爹的人了，开车就不能稳重些吗？哎，你的手机和卡这两天用完了还你。”
“好说，我这小号平时也不怎么用，我家里还有备用手机，不着急的。”
沈玉衡：“前面再过个路口有个宾馆，把我放那儿吧，我去开个房。”
方旭东：“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沈玉衡：“先看看这两天还能帮上什么忙再说，这边差不多了我再走。”
朗生公司，晓北辰正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不停操作电脑，周围工位已经没人了，看样子大家都去吃午饭了。
终于，晓北辰敲下最后一个公式，下午会上要用的数据终于核对完毕。
她刚伸了个懒腰，她手机响起了来电铃声——一个陌生号码。
接完电话，晓北辰丢了半条魂。
她一口气喝光了还没来得及喝的整杯水，好像喝水真能压惊似的，可显然没用，刚刚的电话内容依然如炸雷般回响：
“晓女士，你好！我司厂区爆炸……房屋倒塌……至今没有联系上沈教授……我们会尽全力……沈教授之前进车间填写基本资料时，紧急联系人留的是您的联系方式……”
晓北辰放空地看着电脑屏幕，屏幕定格在新闻网页中的现场惨状照片。
半晌，她突然拿起手机开始疯狂地给沈玉衡打电话打微信语音，可一遍又一遍，她没有等到沈玉衡的一声“喂”，等待她的只有机械女声“暂时无法接通”和屏幕上刺眼的“对方无人应答”。
下午的公司会议上，晓北辰就像个活死人，连大老板秦青现场问她关于数据的一些问题，喊了她三遍她才反应过来有人叫她，还是焦晓际和赵晓妍发现她不对劲，囫囵着帮忙解答了。
金恒下午的初研会，是针对这次重大事故的初步研究会，各部门初步碰一下目前的工作进展，再由老板决定下一步工作计划。
需要沈玉衡参与的主要就是针对事故目前已搜集到的数据，推测事故可能原因以及下一步的重点排查方向。
会议还会还涉及其他部门的一些汇报，比如新闻稿是怎么发的，对外口径如何统一，公司损失初步预估，对现有业务的影响等。
当这些与沈玉衡无关的会议内容进行时，沈玉衡打开电脑收发邮件。
收件箱里，他看到了一封标了五个叹号的邮件，发件人是齐如静。
原来，晓北辰接完电话后最基本的理智尚存，她给林乐打了电话通了气——毕竟林乐是沈玉衡的亲人。
而林乐再缺心眼，这种事情也绝不敢自专，六神无主地带着哭腔给齐如静打了电话。
齐如静听沈玉衡提起过金恒这个产学研合作项目，知道是林院长牵的头，又迫不及待给林院长打了电话。
而林院长透露了重要信息：头一天晚上他收到过沈玉衡的邮件，发件时间晚于新闻上的爆炸时间。
由于大家都无法打通沈玉衡的电话，所以齐如静只能寄希望于邮箱，给沈玉衡发了这封邮件。
沈玉衡马上拨通了齐如静邮件签名中的手机号，给小姨解释了来龙去脉报了平安。
千算万算，齐如静光顾着确认大外甥的安全了，没有透露她得知沈玉衡有可能出事的消息来源是林乐。
沈玉衡听齐如静说的是林院长告诉她自己发邮件时间晚于爆炸时间，便想当然以为是林院长看到了厂房爆炸的新闻之后，主动找了齐如静，毕竟他这周来金恒是跟林院长打过招呼的。基于这个想当然，他当然也不知道晓北辰以为他可能出事了。
而心大的林乐从母上大人那里得知沈玉衡安全后，也想当然地认为沈玉衡肯定会亲自跟晓北辰报平安，于是也没画蛇添足地向晓北辰更新消息。
优秀的兄妹二人，这一来一去的想当然，都把晓北辰给漏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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