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肉眼看得见的死亡
“那……那是我，我要死了”
……
惊慌的靡靡之音迅速占据了脑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阻隔了所有的思绪，这一刻，黑暗永存。
空洞与黑寂之下，皆为虚无。
触电般的感受消磨着仅存的意识，耳畔的风浪呼啸声，以及稀碎的脚步声，伴随着这具身躯，去往最美好的安乐乡。
走马观花的情形出现在眼前，那道凌厉的枪声，击碎了平淡的生活，至今历历在目。
现代都市明亮如许的灯火，一如既往地隔绝了黯淡的星辰流芒。
段明加班回家，这一次，熟悉的公交依旧没有等到他就开走了，一想到满络腮胡的领导，他心里就来气，天天义务加班，怎么不叫我去给你老婆义务护理。
可抱怨终究只是抱怨，并没有实质性的作用，他轻叹一口气，噤若寒蝉，将思绪延伸至杳然无声的出租屋内。
段明是一名毕业两年多的大学生，在高楼上随意丢一块砖头就能砸到大学生的年代，他用政府发下来的抚恤金，租了一处破旧的出租屋，独自生活其中，出租屋便宜，距离上班的地方也不算远，总体上来说，已经物超所值了。
但令段明不曾想到的是，那素未谋面的邻居竟然会给自己带来如此之大的困扰，每当暮色降临之际，那人便会用口罩和帽檐将脸庞遮住，以防被他人看到，就像是要去做贼一般。
好几次，段明都认为那人可能回不来了，可结局一次又一次出乎自己的意料，那人回来的时候依旧那副样子，只是破旧的运动鞋沾满了湿漉漉的泥土，仅此而已。
一次也就算了，可这样的事情整整持续了半年，听房东说起，那人是一个独立的租户，每天将自己反锁在的屋子内，到了夜晚的时候出门，次日清晨才会回来。
难道是出去捡钱？不工作也能这样生活那么久？
被迷雾遮掩住的风景，总是令人着迷的，段明不止一次想过要出去一探究竟，可是生活上的巨大压力，已经快要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回到出租屋时，只想着睡觉。
思绪延伸至此，他情绪低落，快步向着前方走去，不再去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
作为资深的键盘收藏者，不止一次反驳过那些有关鬼神的言论，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鬼神一说，要不然父母也不会死得那般凄惨。
光影变得黯淡，这盏街灯的年纪似乎比自己都大。
他略微抬起下颚，出租屋映入泛着黯淡精芒的瞳孔中，一片黑寂，隔壁依旧如此，与万家明亮灯火格格不入。
“所幸还有一点存粮”他的视线透过爬满热气的玻璃，定格在睡眼惺忪的商店老板身上。
便利店的门被打开了，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正是往日令人生疑的邻居。
段明润了润嗓子，打算上前，借此寻得话机。
可前脚刚迈出去，脑袋中就仿佛充斥着一团冰冷的寒气，肿胀得难受，眼前的场景褪色一般，这样的症状持续了好大一会，等到他再次抬起头来时，那人早已消失不见。
他郁闷至极，将这一切的原因都归结为“那箱黑心商家生产的劣质泡面……尽管那很便宜”。
他像往常一样，神态自若地走近便利店，徐徐迎面而来的暖风，使身体上的不适缓解了几分。
可……还没等到他完全缓和过来，偶然瞥见的黯淡目光就像是一柄凌厉的霜刀，那是一种近乎不现实的目光，宛如已死之人的枯朽瞳孔一般，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那是一双被漂洗过千万次的瞳孔，漆黑的眼珠子快要和眼白融为一体了。
他轻咳一声，暗自安慰着，向着侧边走去，那里会堆放着一些打折的商品“可能是我太过紧张了，竟然会看见身患白眼病的人……荒谬至极”。
他紧绷的心弦有了缓和的趋势，这是一种全新口味的泡面，而且这价格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太过便宜的东西，按理说都不会是好东西……
在面对健康和价格这两个标签，段明碍于囊中羞涩，进行了妥协，抱着以身试毒的心态，提起一袋泡面，以及一些打折的小零食。
他迈开小碎步，将所要购买的东西抱在身前，眸光涣散，不时望向手肘杵在结账台上的收银员。
那人略微仰起脑袋，等到了一定的高度时，宛如坠机般猛地落下。
总而言之……无法再看清那双褪色的非人类瞳孔。
他深吸一口气，快速迈开最后几步，来到结账台面前，将怀中的零食一股脑地放下。
黑白相间的含笑瞳孔没入视线中，他释然一笑，先前看见的……果然都是幻觉，这段时间，果然是太累了，出现的幻觉都不止一次。
“这些东西都快要过期了，吃多了对身体并不好”店员轻瞥一眼结账台上形形色色的塑料袋子，空明的嗓音给人一种莫名的错觉，这种晦涩难听的嗓音，像是幽暗深渊中的恶鬼，硬生生地从嗓子眼中挤出来的不甘怨念。
段明心怀芥蒂，很想仔细打量一番，陌生的店员究竟长了几十岁的脸庞，才能发出这般令人毛骨悚然的嗓音。
“这是人尽皆知的东西，但你说出来，就不怕被老板开除吗？”段明自嘲似的笑了一下，直勾勾地盯着沉着脑袋的店员。
“既然都是人尽皆知的东西，只存在该说和不该说，但……”面前的男子莫名地打了个寒颤，话音戛然而止，装袋的声响环绕在耳畔，看店员装袋的样子，是不打算再说话了。
他笑盈盈的样子顿时由晴转阴，在热浪的吹拂下，浑身的感知相比先前要敏锐不少。
热浪涌入鼻息，伴随着淡淡的尸臭，如同在烈日之下发酵数日的大肚子尸首，蛆虫有规律地扭动着妖娆的身段，尽情享受着精美绝伦的盛装舞会。
“一共52元”这陌生店员的态度相比之前熟悉的几位可是要恶劣不少，从始至终，浅蓝色口罩阻绝了外来的目光，段明都只能看清埋在秀丽青丝下的黯淡瞳孔。
段明从口袋中拿出一把皱褶分明的钱钞，有着各种各样的颜色，以及何时沾染上的污痕。
叮当~
三张颜色分明的钞票出现在结账台之上，不知从何而来的尸臭让他打了个哆嗦，撒了两枚硬币。
他将整袋的零食提起，俯下身子去捡拾地上的硬币。
可映入视线中的一幕，让他的胃酸不止涌了一遍，结账台的幽暗缝隙间，有一条大约三四厘米左右的爬虫在剧烈蠕动着，尾巴处长长的触须上早已裹满了灰尘，如同一个不完整的圆球一般，头发丝、灰尘扭成孩童的玩具。
他眼前一黑，或许是因为久蹲不起所带来的影响。
钱币的味道涌入鼻息，伴随有更加明显的尸臭，只是这一刻，令人干呕不止的尸臭转瞬即逝，哪怕仔细嗅着鼻子去闻，除了钱币那无法言语的复杂味道外，再闻不到任何气味，甚至就连先前牵动着灰尘的蛆虫也没了踪迹。
他感到不安，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迎着犹如死人一般的惨淡目光，轻颔示意。
夜晚的凉风让他冷静了片刻，浊浪滔天的愁云惨雾遮住了月光女神的馈赠。
他打了寒颤，眼角的余光向着身后望去，店员如同刚进门那样，如同死人一般，以一个看上去很费力地姿势睡倒在结账台上。
“或许是我太压力太大了吧！都出现幻觉了”他调侃似的轻笑一声，移步离开明亮如许的街灯之下。
这条街道再次变得杳然无声，戴着浅蓝色口罩的店员站立在便利店门前，背对着光的脸庞上镶嵌着一双煞白的瞳孔。
扑通~
还没等走出几十里路，他浑身一激灵，眸彩潆洄，侧着耳朵仔细听，那是石头掉落水潭中的声音，可是这附近哪来的水潭。
他脸色一沉，忆起之前不止一次地见过鞋底湿漉漉的泥土。
难不成这附近真的有水滩不成？他心中毫无底气，却又迫切地想要一览，这石沉水底的声音究竟从何而来。
不信邪的他将整袋的零食放在路边隐秘的草丛中，以此求得一个心安，不至于因为几袋要过期的泡面导致一些无法挽回的局面。
毕竟，通过手机地图来看，这附近根本就没有湖泊之类的潮湿之地。
他小心翼翼地摸索过去，就像是做贼一般，迫切打破这荒诞不经的现实。
夜晚的暮色沉得吓人，越往前走，颤抖的灯火就消逝了一部分，并没有拉住那道不断前行的身影。
“这路灯……比我都不靠谱”。
扑通~
石沉水底的声音近在咫尺，伴随有规律的响起，他轻咽一口气，凭借敏锐的目力仔细查探着前方的光景，手心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抹光亮，伴随着闹心的提示音。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手机，又是领导发来的文件，真是晦气！这般天色了，没想到还趴在女子肚子上呢！真不知道这无情的打桩机器究竟还有多久的保质期，这样的家伙，按理说应该活不长了......
他心胸狭隘，是众所周知的无为之人，受到欺负也在所难免，久而久之也被迫养成了“扎小人”的习惯。
亮光转瞬即逝，他将手机装入裤袋中，打算继续往前走。
“喘息声……”他满头黑线，误打误撞地瞥见满脸潮红的妩媚面容，真是晦气得够呛，他直起腰杆来，打算悄悄摸摸地从两人身旁走过。
可是，段明这般大的动作，又怎么会逃避得了两人的追踪呢，两人停住了大汗淋漓的扭转动作，满是不悦地看着面前之人，企图让他快点离开这里，要不然…脚都要吓软了。
段明心中掀起不小的波澜，对于这些事情见怪不怪，都是人之常情，奈何眼高手低，基本上都是独自宣泄，没有评价的资格。
他心思全放在那莫名的声响上，一直以来压抑在心中挥之不去的锈锁，有了松动的迹象。
在光线昏暗的道路上，地上的路越来越难走，这就不像是自己所熟知的世界一般，脚下一片黑寂，硌脚得很。
光亮交错，段明心中升起一个不好的念头，瞳孔尽睁，沉缓道“这个世界感觉好陌生”。
他皓齿紧咬，四处张望着走到忽明忽暗的街灯之下，除了关心接下来该哪里走之外，还要提防着头顶摇摇欲坠的路灯，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成为明日的新闻焦点。
咔嚓~咔嚓…
光亮来回闪耀三个回合后，就毫无预兆地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对了，地图”段明的瞳孔中仿佛被裹上了一层色调昏暗的银灰色，情急之下，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双手呵护住最后的光亮。
他的手指在不断颤抖着，了解过关于一些灵异的故事，其中有一篇名为“鬼打墙”，印象最为深刻，铭刻在心中，挥之不去。
拍照的图标被点开，透过苍白的手机屏幕，他的视线定格在肩膀上的幽幽萤火之上，幽蓝色火光如同风中即将熄灭的烛火光。
他屏住气，这很可能真的遇到了所谓的“鬼打墙”。
“污秽之物，去死，都去死……”熟悉的声音没入耳畔，伴随有钝物捶打易碎物的声音。
“西瓜？还是其他水果……”段明心乱如麻，颤颤巍巍地打开更加明亮的光源，脑袋如同生锈了一般，颤抖之际却不见有任何扭转的迹象。
啪嗒
手机毫无预兆地滑落在地上，他的胃酸一股脑地涌了上来，瞳孔死死地瞪着前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那是我……我要死了，我…”他惊慌的声音戛然而止，意识猛地沉沦，脑袋就像是被人狠狠地用榔头抡了一下，整个身躯往前一倾，猛地摔倒在地。
对于一个无神论者而言，刚才一切没有半点逻辑可言，周遭寂静无声，甚至就连喘息声也没有，脑袋竟然会这般剧痛，况且……那根本不像是梦境。
手机的光亮被段明的身躯所覆盖，不远处石沉水底的声响依旧没有停歇，伴随有稀碎的脚步声，就像是在弹奏一首莫名的曲子一般，歌颂着亡者的不归路。
晦涩沙哑的嗓音回响在路灯之下的漆黑间，那些痴言呓语大多都听不清楚，大颗粒晶莹有规律地落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与石沉水底的声音无异。
伴随着手机电量变成零，微弱的喘息声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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