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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十二回:兜兜转转双凤同林,圈圈圆圆因果明信(1)


筹备足月的花都接风宴,便在今晚。天子亲自宴请联军大司马和随行太行众将士,感念联军护花都平安。御卿蓝念真先于天子和三公,午时便抵达了蓝鸢城,协理调配。

        蓝念真特意在晚宴前会见了一众太行将士和地方官员。

        作为蓝鸢城起家的才子,他是蓝鸢荣光,以城冠姓,升至第二御卿,时隔多年返乡,自然格外亲切,只是可惜错过了一早便外出的临浪。

        回房午憩后,念真盥洗妥当,用双手抬起毫无知觉的腿,熟练地涂上预防生疮的千里光芷露膏。侍卫白苇已备好的华服,他自行更衣,比往日素服多费了些时间。

        瑞兽祥鹤纹绢绣朝春赤锦袍,佩金绶带,与深色雀羽朝冠,腰间一块无暇黄玉,尊贵典雅,风流无双。他仔细地理好衣带,在轮椅上坐好,余光却瞥见只崭新的圣城金乌木黛紫漆雕花卉纹轮椅。

        这是天子特意命人送来的。

        其实,天子在除夕夜就赏了这金乌木椅给他,无论材质还是手艺,都远胜旧椅,但他拖到现在也没有换。

        他犹豫了一下,习惯性地用左手摸搓着扶手处的纹理,许多年前被小刀刻出的顽皮痕迹,已经被他用手指磨平,只可惜最近木头上又多了道深深的裂纹,一不当心就划了道小血口。

        榉木易裂,但早年父亲制椅时,这是能买到的最坚实的木材。

        记忆里父亲对他实在冷漠,唯独在制椅上从未含糊,不厌其烦地亲手做出最贴合他身形的椅子。大概是念真少时长得快,不待木材开裂,就要换一把轮椅了,长得快时甚至半年一换,然而身下这把是父亲牺牲前一年制的。

        十五年过去了,这把走到了寿命尽头的旧椅,已然与他这身华服格格不入。他长叹了口气,下定决心,灵活地后退至角落,单手撑起身体挪到了新椅上。

        敲门声响起,白苇神情凝重地走进来,发现念真换了轮椅,会心一笑,道,“这颜色正与蓝卿的礼服相配。”

        念真笑笑,道,“帮我把旧椅收好,等晚宴后再换回去。有什么事吗?”

        白苇的神色重新严肃起来,道,“刚才有人来报,大司马与蓝鸢太守在街头起了点冲突,事情不大,目前已经平息了。”

        念真微微锁眉,怪不得午膳时没有见到太守蓝恢卓,“知道怎么回事吗?”

        白苇道,“主街的典当行门前,有百姓毁坏了天子吩咐的花束,太守出面阻止,大司马却怪罪太守苛责难民,太守好言相劝,但还是不欢而散。具体情况,各有说法,一时也不能确信,不知是哪一方的过错。”

        念真有些意外,他印象中蓝恢卓也是朴实之人,多年来尽职尽责,怎么就不巧把临浪给得罪了?

        他沉吟道,“若确是如此,太守按规定行事,倒也无可厚非。但今日晚宴以宾客为重,对错不重要,既然大司马有所怨言,今晚就先别让太守出席了,以防在接风宴上出什么差错。大司马人呢?回来了吗?”

        “还没有,听太守说,临司马当场带着司马长史和太行小郡主拂袖而去了。蓝卿,还有几个时辰就是晚宴了,需要叫人去找吗?”

        “有太行郡主在,应该无事。多叮嘱下巡城的军队,留心大司马的动向,其他的安排暂时不变。你叫刺史先去安抚太守,我查看下晚宴准备情况,随后就到。大司马一回来,立即通知我。”

        白苇应下,匆匆去做事。

        果然,临浪不是省油的灯。

        念真思索着,说也奇怪,临浪若真有爱民之心,当初又怎么引发了金缕暴动呢?

        暴动时太行的人和临浪同在现场,如今太行大军又和临浪留守后方,不仅锦瑟亲自坐镇,玉生烟还以校尉的身份陪同。要是当初暴动确是临浪的过错,太行女帝会允许大军追随临浪吗?

        但是,如果金缕暴动另有隐情,临浪的行为倒是吻合了雷霆所言。

        在太守蓝恢卓的府上,念真终于大致明白了事发经过。

        基本如白苇所言,一位老人家折断了主街上名贵的献花,蓝恢卓说了几句,却偏被临浪撞上,也不知怎么就怒发冲冠,还把整株花连根拔起,当场踩坏了。

        还好恢卓另备了多余的献花,补了上去,但为大局着想,恢卓还是不得不避开这场从头到尾亲自操劳的盛宴。

        待念真离开太守府,日头将落,这才听闻魏颖等人终于回府,本想去访,龙卿却寻来,说天子与三公快抵达城门了。念真只得作罢,匆忙前去迎驾。

        长街之上,似心有所感,念真猛然抬头。

        只见一个银盔将军侧立在屋顶上,静静地俯视众生忙碌,似出世谪仙,任日影垂落,面容一半在明一半在暗,银枪流光,红翎微动。他不由得一怔,这时,将军对视上了他的双眼,那清冷灵动的目光,有种不相符的沧桑感。

        龙子君赶上,见念真驻足原地,便道,“蓝御卿,需要帮忙吗?”

        “啊……龙卿,不用,我只是……”念真再一回头,那人已不知所踪。

        “蓝御卿,没事吧。”

        “没事。”

        龙子君顺手扶上木椅,道,“蓝御卿不介意吧。”

        念真笑笑,“当然不,谢谢。”

        龙子君便推念真前行,说道,“御卿今日本该与天子同行,特地提前抵达协理诸事,大概也没料到会遇到些许麻烦吧。”

        念真假装不知,道,“龙卿所说的麻烦是指……”

        “听说早些时候,主街上有争执?”

        “倒也算不麻烦,只是些许误会。各国文化习俗本就不同,前有兵权交接,后有盛筵在即,众人都是压力倍增,一点摩擦在所难免吧。”

        龙子君淡淡道,“话虽如此,但回想金缕一事,倒也不足为奇了。说到底,安内还需自家人,一时公利,难以长久,更不安稳。”

        念真听了只温和笑笑,不予置评。龙卿行事保守小心,这样想也是意料之中。然而他突然心生一计,暂且不提,只不动声色地指向不远处的百花旗,道,“天子近了,我们也快一点吧,麻烦龙卿了。”

        蓝念真等人迎驾之时,府衙里来人请联军士兵入席,却随后请将军们去后院等待。因联军军职独立,不受天子管辖,按花都习俗,当最后入席,以示尊重。

        临浪不知什么时候才溜了回来,魏颖一见她,赶紧拉住,弯腰耳语道,“司马,马上就是晚宴了,您可别乱跑了,记得那个掌柜的怎么说的吧。”

        临浪努努嘴道,“我在主街上多转了一圈而已,这有什么的。”

        然而,魏颖自以为的“耳语”其实顶多是“低声”罢了,玉生烟敏锐,立即把这话听了去,凑上来一个劲儿地追问,“什么掌柜的?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不是说中午之前都在房间里休息的么?什么时候遇见的?”

        临浪暗叫不好。

        她本想着叮嘱魏颖,不要学话给太行人听,她怕锦瑟知道后无端歉疚,结果遇上那对祖孙和蓝鸢太守,气头上完全忘记了这茬。

        果然,魏颖则见临浪毫不上心,生怕有个三长两短,心想还是有人帮着看顾稳妥些,顺嘴一下子全对玉儿说了。

        原来与玉儿汇合前,临浪便拉上魏颖去吃茶。一进店里,掌柜的便认出了临浪,带着一家子人突然呼拉拉地跪倒,边哭边谢。二人大惊,好一会儿才听明白掌柜的断断续续地解释。

        原来这家幼子从小养在老家,战乱中与亲人走散,没能及时撤离边境,险些命丧甲子城。多亏临浪首胜当日奋力从“死人沙”里救得,男孩才跟着联军与其他难民,最终抵达蓝鸢城,寻得家人。

        掌柜的发现临浪与魏颖并无士兵跟随,颇为担忧,好心告知二人,难民中虽多数人对临浪真心感激,但免不得散播谣言者,圣城周边百姓又闻临浪因金缕暴动一事受责,便认定临浪是兵民积怨的罪魁祸首,颇有怒气,不得不防。

        临浪并不在乎。

        她一个赂极宗主兼颜极将军,还能怕些草莽之辈?

        但掌柜的一家确实缠绕在她心头。她本不记得救过那个男孩儿,然而现在,她却忘不掉那个男孩儿瘦到突出的眼眶,那双本该懵懂的双眼已蒙上一层不符年龄的忧虑和隐忍。

        明明是这孩子自己,生生以孩童之心承担了漫漫长路上的颠沛流离,十一二岁的年纪,凭着成人都不及的顽强地找回了家;还有这一路扶持过他的陌生人,在恐惧和死亡中依然不忘善意,许是这人间最后的温存。

        她想,谢我做什么呢?不过是职责,不过是脚踩白骨堆的我有能力做到罢了。

        但这些她都没有说出口,只知尴尬地请那一家子起身,想来实在后悔。

        玉儿听了叹道,“这孩子怪让人心疼的,到家便好了。只可惜,还有那些幸存下来却无家可归的人……在这样陌生的城市,该怎么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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