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于是江李和林书默那天几乎逛遍了那座商城的大大小小的所有店铺。
简单粗暴的将当天店铺里但凡是今年出的有现货的款式都买了个遍，他们找商城借了一辆推车，往林书默的车里跟进货似地运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甚至后车厢都装不下了，把后座都堆满了，两人才准备回家。
江李坐在副驾上看着那些战利品，想到今天所发生的事，只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可同时却又无比真实。今天会遇到江正华确实是他从未想过的事，在那一瞬间里他惊慌失措到甚至忘了林书默还在自己的身边，但他同时也庆幸，林书默帮他拦住了无法面对的江正华，也没有问他任何多余的问题。
如此想着，江李悄悄朝旁看了一眼林书默神情认真的侧颜。
正在开车的林书默察觉到江李的视线，他微微偏头回望了一下，唇边始终勾着浅浅的笑：“今天谢谢江先生了。”
江李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是我该谢谢林医生。”
对于两人互相客套的推辞道谢，林书默觉得有些好笑，他平视着前方来往车辆，突然温声道：“江先生听过《gottahaveyou》吗？”
“没有。”
“要听听看吗？这是一首我很喜欢的歌。”见到江李点头后，林书默的右手在车中的电子屏上轻触了几下，随即一阵淡淡的旋律带着温暖而慵懒的歌声在车内缓缓流淌。
i’vegottahave
i’vegottahave
theroadgetsclod
there’snospringinthemiddlethisyear
i’kingopenheartsandears
两人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静默的氛围因为歌声显得安静又轻松，他们的车辆随着晚高峰车流平稳地停在了拥挤的道路上，前方是无数亮着红色尾灯的车，一眼望去红光点点随着落日印在这条道路上，几乎看不到头。
“堵车了。”林书默平缓道。
后方的车辆很快也一辆接一辆的将这条路围着水泄不通，周围不少司机在烦躁地按着喇叭，嘈杂而难听，不禁让人有些心烦意乱。
林书默却浑然不觉堵车是件多么令人烦恼的事，他的脸上永远带着温润的笑意，将身侧的车窗降下半扇，车内的歌声和冷气被悄悄放出去了一些。太阳开始逐渐坠下了地平线，霞光万道，余晖染红了半边天空，将光洒在了他们之间，他们也被其环绕着。
林书默指着天边烂漫霞光，声音也带着些许笑意：“江先生，你看。我们今天很幸运的一起看了日落，运气再好一点，我们可能还会一起看到日出。”
明明只是一句简单的玩笑话，却让江李的心脏无端地漏跳了一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方云舒霞卷，是此刻凡间无数喧嚣中唯一浪漫。燥热的风从窗外吹进来时，江李的耳边适时地出现了一句歌声：
iwanttomakearayofsunshineandneverleavehome
好想有一缕属于自己的温暖永不会逃跑
他总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因为林书默而心动。于是在那天的那一瞬间里江李突然就产生了一个荒诞的想法——如果这场堵车能够再久一点，如果天边最后一丝霞光永不下落，如果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那他是不是就能真的能拥有属于自己的那缕温暖。
江李并不知道那天他的运气究竟算是好还是差，因为堵车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多久，所以他与林书默无缘了日出。回程的路上，周围的风景越来越熟悉，那是他回家的路，江李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这场梦要醒了，今天的分离后，他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跟林书默再像这样相处。
时间没有给他太多机会，车辆很快就达到小区门口，江李沉默着想再说些什么，可犹犹豫豫终究还是无言，他摸着口袋里的东西半晌，终于鼓起些许勇气想开口说话，就被一阵铃声打断了。
于是，他的勇气也戛然而止。
林书默拿起手机朝江李歉意地点了个头，便下车去接电话了。
江李将口袋的东西拿了出来，那是两张电影票，是他们今天在某家店铺抽奖中的奖品。他低头攥着它们看了很久，然后抬头去看车前那个正在接电话的身影，在车中的江李听不清林书默说话的内容，只能透过车窗看见他嘴角微微勾起，带着几分温和的笑意。
江李看着他的脸，突然就觉得有些干渴，无意识地舔了舔唇瓣。
林书默的电话结束后，江李下了车慢慢地走近他，喊了一句：“林医生。”
林书默将手机收起，转过身看向他：“嗯？”
江李在他的注视下，缓缓将手中已经攥了很久的电影票举到了林书默的面前，他有些犹豫地问道：“要一起看电影吗？”还没待林书默回答，江李就开始试图努力给自己寻找一个合理的借口，他抿了抿唇瓣：“刚才我看这两张电影票的过期时间正好是后天，我没有可以送的朋友也不想浪费。”
其实江李说的是实话，他确实没有可以送的朋友。可他也没指望着工作繁忙的林书默会答应自己，他只是尝试着，抱着侥幸的心态问了一下而已。
万一呢？
然而林书默只是看着他手中的电影票想了一下，就伸手接过了其中一张，含着笑说：“好。我很久也没在国内看过电影了，正好体验一下。”
江李闻言表面上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实际上激动到指尖都在颤抖，他将手指藏在袖中，极力从林书默的脸上移开了目光，心脏砰砰地跳着，江李哽着嗓子僵硬地说：“那我们后天见。”
林书默若有似无地轻笑了一声：“恩，不见不散。”
江李被他的笑声撩拨得几乎是有些急促地摸了下自己的耳朵：“那我就先回家了，林医生晚安。”
“晚安。”
说着，江李就往小区里快步走去，在快融入那片黑暗时，他逐渐放慢了脚步，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们之间的距离其实已经遥远到看不清彼此的面容了，可江李却看见林书默仍然站在车前在看着他，见到他回头后还朝他挥了挥手。
仅仅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令江李停在那处屏住了呼吸，多年前日记中的画面似乎成了真，他怕自己太过于沉重的呼吸会扰乱现在这个梦境。
江李同样朝林书默挥了挥手，眼前的景物逐渐被水雾覆盖，他悄声的好像在回应着什么：“林我在这里。”
2019年6月2日
如果知道未来有一天能见到你
那么我从现在就开始期待
于是第二天的江李无比期待与林书默约定的明天。
他几乎是翻出了自己衣柜里的所有衣服，一件一件在身上试着搭配，就在他对着镜子苦苦思索明天该穿什么时，一阵门铃声突然打断了他的思路。
门外的快递员递给了他一个快递就走了，江李疑惑地接过了，快递的分量不重，是个同城快递。
江李看了眼寄件人的名字：江。
他的动作一顿，一个名字瞬间铺天盖地地涌入脑海，他已经知道快递里面大概是什么东西了。
果然，打开后里面是一个盒子——里面是昨天他和林书默在商城里看中的那款玉镯。
对于江正华这种堂而皇之示好的行为，江李霎时间只觉得心中密密麻麻的似乎有蛆虫在蠕动，他极力抑制着自己胃中恶心，甚至生出了一股想把盒子摔在地上的冲动。
但是他不能这么做。
看完快递后，江李已经没有心情再试衣服了，他坐在床上沉默地抽烟，目光沉沉地看着那个玉镯，直到那支烟抽完，他才盖上了盒子，从黑名单里找出了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那边几乎是立马接起，江李没作声，那边的声音却是有些惊喜，颤抖地喊了一声：“江李”
江李垂下眼，将手中烟头碾进了烟灰缸，冷声道：“你到底想干嘛？”
江正华听着江李抗拒的语气，愣了一下才说：“我我就是听那个店员说你们看上了那个镯子。”
江李的声音更为冷漠地问着：“所以你寄给了我？”
江正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径直生硬的转开了话题：“我听你们公司的人说你已经离职了，我这边有几个工作很适合”
“跟你有关系吗？”江李截断他的话。
江正华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是哀求着说：“江李，就让我补偿一下你吧。”
江李感受到他话中的卑微，突然嘲讽地冷笑了一声，死死压抑住声音中那份情绪波动：“补偿？江正华，你补偿得了吗？你的补偿到底值几个钱啊？你的补偿能让我妈活过来吗？你永远也别指望着补偿我来替你自己赎罪，你和我一辈子都都只能活在痛苦里。”
“还有你那些破信，也别再给我寄了，我一封都没看过，全部烧成灰了。”
没等那边回答，江李已经径直挂断了电话，重新把那个电话拉回了黑名单。他笔直地朝下倒去，把自己埋在了一床凌乱的衣服中，他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突然无力地捂住了脸，喉间传出了一声声痛苦的呜咽。
2008年7月2日
终于摸到了纸笔
我妈终究没舍得把我饿死
她把我送进了医院
医生说我的腿有点骨裂
因为太久没得到治疗所以可能会有后遗症
我看到了那天我妈眼中的震惊
她开始整天坐在我旁边以泪洗面
哭声压抑到带给我的是无尽沉默
2008年7月5日
我被逼着吃了很多很多药
可是我根本没有病
我痛苦
我抗拒
但全是无用功
2008年7月7日
那段日子里
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我做不到漠视我母亲的眼泪
也做不到坦然与她相处
我将自己整日的闷在被子里
我知道是我的问题
她的歇斯底里
她的所有的眼泪都是因我而起
可我心中总是不理解甚至于带点埋怨
她为什么不能理解我呢
如果她稍微的有一点理解我
那我的路是不是就会好走一点呢
2008年7月9日
我回到了家里
我的母亲不再把我关住
她辞去了工作
如果不是为了给我做饭
她可能会把自己永远的锁在房里
她还是不让我去学校
我与她再也没有了交流
家中有两个缄默的哑巴
我们带着相互的不理解
生活的像一场黑白默剧
2008年7月15日
与母亲上次对话是什么时候？
我自己都记不太清了
2008年7月16日
那些被曾被钉子穿透的窗户
透着无数的光洒在我的脸上
它们比当初的微光更亮
亮得有些灼眼
2008年7月18日
窗台上
我看见了一只死去的麻雀
我不知道它为何在这里死去
它的尸体僵硬且蜷缩着
我没有管它
2008年7月20日
我的房间里总有人在小声说话
扰得我睡不了觉
我拉开了窗帘
弯腰探到床底
用力推倒衣柜
没有人
我不知道他们在哪
他们好吵
2008年7月23日
我爸今天来了
我妈终于有了点反应
她狠狠给了我爸两巴掌
把我和我爸都打懵了
紧接着他把我推进了房间
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响彻了整个世界
就像我八岁的那年
痛苦而无助的回忆往上漫延
那三个字爬满了我整个大脑
仿佛要将我吞噬殆尽
2008年7月26日
密密麻麻的蚂蚁从那具尸体里进出
无数蝇虫飞来飞去
幸好我关住了窗户
它们飞不进来
可是腐臭顺着空气一点一点
占据了我整个房间
2008年7月27日
我住在一栋高楼
地面离我并不遥远
2008年7月29日
耳边声音越来越大
明明阳光丰盈了整个空间
我却冷得抱紧了床褥
明明房门大开没有锁
我却感不到向往的自由
2008年7月30日
麻雀的羽毛很柔软
尸体已经没什么重量
从高楼掉下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我朝下探头看了很久
突然有些向往它曾经也会飞翔
2008年7月31日
梦中的我抛下了皮囊
像一只鸟儿
飞向了天空
2008年8月1日
今天下雨了
它冲刷这个世界的时候
能把我也带走吗
2008年8月2日
下雨
2008年8月3日
下雨
2008年8月4日
下雨
2008年8月10日
我还活着
2008年8月11日
心跳告诉我
我很想见他
第二天的江李很早就出门了，他们约的是下午三点的电影，江李却十一点就出了门。车里自动打开了当天的午间新闻，一道温柔的女声从其中传出：“2019年6月4日早七点，我市汉城高速发生了一起连环车祸，现场车牌号为以上为新闻台午间报道播出，请各位市民注意出行安全。”
江李没太注意这则自动播报的新闻，因为他有着更为重要的事情。到了商城后有些紧张地在车上坐了很久很久，才前往电影院所在的楼层，然而却在影院门口遇到了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人。
秦温语此刻正握着一杯可乐，看见江李时也有些诧异，朝他招了招握着可乐的那只手，说话间仍然温声细语：“江李先生，好巧呀！你也来看电影呀。”
江李闻言望去，微微点了点头。这才发现秦温语的身边站着一个短发女人，她的右手正紧紧牵着秦温语的手，左手拿了一桶爆米花。原本她的眼神正在看向别处，在听到江李的名字后，却转过头有些冷冽地看了他一眼，明显有些不善。
江李没太在意。
秦温语倒是眯着眼笑了笑，朝江李手中的票看了一眼：“咦？江李先生也是三点的电影吗？”
“嗯。”
“同一厅呀。所以江先生现在这是在等人吗？”秦温语好奇问道。
江李愣了一下，才又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
似乎感觉到江李今天的心情不错，秦温语刚想再多说点什么，她身边的短发女人就已经黑着脸拽着她的手把她拉走了。
三点的电影，两点五十便开始了响起了检票声。
秦温语刚刚撒娇哄好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始生闷气的爱人，听到声音后，两人便站起了身。一时间，周围椅上坐的所有人几乎都开始准备陆续进场，人来人往中秦温语却看见江先生仍然坐在人群中一动不动，似乎完全没有听到检票声一样，她刚想去提醒一下江先生电影快开场了，一颗香甜的爆米花突然就被塞进了嘴里，身边的人将她有些强势地揽过，迫使秦温语收回了视线，“进去了。”
秦温语笑嘻嘻地将爆米花咽下，跟着短发女人的脚步进了影厅。
她回想着，江先生刚才是不是说在等人来着？可是那个人好像一直都没有来。
她们看的是一个口碑很好的搞笑电影，观影效果很好，很快就沉浸进了剧情中，周围的人都被剧情逗得开怀大笑。然而江李的身影却始终在秦温语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她们是最晚进来的两个人，可是她看到一半就时不时地望向影厅入口的方向，却再也没有任何人进来。
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观影结束后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出了影厅。
便见江李仍然坐在那里，姿势与她们进去时一模一样，秦温语甚至开始怀疑江李究竟动过哪怕一下吗？于是乎她不自觉便多看了两眼，刚想走过去说些什么，就无奈地被身边的人又强行拉走了，当秦温语离开那时，她的最后一个想法是：江先生究竟在等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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