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那天晚上是林书默把江李送回的家，车灯照亮了前方的路，他看着江李走向小区的背影单薄到有些过分，很难想象一个成年男人是怎么会清瘦到这种地步。
江李循着光的痕迹一步一步往前走了很久，却突然顿住了脚步，回头望去的那一刻，是林书默正好转身的瞬间，随着距离越来越远，林书默的身影几乎被光所吞没，恍眼到江李连半分都看不清。
车门被关闭，林书默坐回了车里，被车灯所照亮的路径中已经没有了江李的踪影，而小区一楼的楼道灯却亮起，然后是二楼、三楼、四楼。随后一切归于平静，直到四楼的一扇窗户透出了幽幽的光，林书默才关闭了车灯驾车离去。
江李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那辆车逐渐消失在了夜色中。
他们的视线其实在不经意间一次又一次的错过，但谁都不知道。
江李倒在床上时只觉得很累，不自觉便沉沉地睡去了，直到半夜被噩梦突然惊醒，头脑一顿发懵，他想起今天自己的所作所为，却只觉得后悔。
为什么会在林书默面前突然情绪爆发到失态？或许是十年日夜太过难挨，当情绪触底反弹，江李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江李摸过手机，在黑暗中盯着和林书默的聊天窗口看了很久，他其实心中有好多话，他其实很想给林书默发信息，他也想为了今天的事跟林书默道谢，但他不能说，也怕半夜吵到林书默。
如果可以，他希望林书默永远都不要知道他对他，那不可言说的感情。
第二天一早。
林母漫不经心地把面包切开，将刀上的果酱涂在其中当作夹层，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目光看着面包似乎是在审视着什么，半晌，她突然出声道：“书默，听说你三婶家的闺女又生了大胖小子？是不是真的？”
正在陪家里人吃早饭的林书默闻言连忙低下头抿了一口咖啡：“好像是，我不太清楚。”
“哦”林母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声，随后放下了面包，目光犀利地看向极力想降低存在感的儿子：“那你说说，你都清楚些什么？”
“什么清楚什么？”林书默掸了掸手中的杂志，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的杂志，仿佛要在上面看出一朵花来。
林母看到他逃避般的动作，却是不打算放过他：“别装傻了，隔壁家小李二十五岁就儿女双全了，你再两年都快三十了！给个准信吧，你准备什么时候结婚？我真是不理解你，你高中那个初恋就那么难忘吗？分手后这么多年都不找对象，你是没有看得上的吗”她顿了顿，不可置信般呢喃道，“还是没有人看得上你？”
林书默闻言无奈地扶额笑了一下：“妈，不是，我才二十七而且我跟方橘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了，这么多年没找对象也是因为一直没遇到合适的。”
林母听到这话立马瞪圆了眼：“二十七跟三十有什么区别？这两年时间还过的不快？还有你跟我说合适？什么叫合适？叫你去相亲你连去都不去，问你你总是说你工作忙。靠你自己的话你妈我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在国外那么多年你说自己学业忙，我也就没催你。现在好不容易盼你回国了，你一天到晚待在医院工作，你是指望医院给你分配个对象不成？”
林书默低头默了片刻，林母说的句句实话，自己所作所为却是如此。因为实在理亏，遂只好强行转移话题，他尝试着说：“妈，你是不是生日要到了？”
“你别跟我转移话题是哦。”林母顿了一下，然后看向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林父，林母推了一下他举着报纸的胳膊，嗔怪道：“你是不是都不记得我快要生日了？还是儿子好，你看你都没提过我生日快到了这件事，肯定不记得我生日了吧。”
林父连忙放下报纸，赔笑哄着林母：“怎么会，你瞧瞧结婚这么多年我哪次忘了你的生日？”
林母轻轻哼了一声，笑眯眯地就同林父说悄悄话去了。
见到母亲成功被转移注意力，林书默轻舒了一口气，笑着看他们甜甜蜜蜜的模样。其实他很羡慕他的父母，他们从小便相识的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相爱后顺利结婚，一起携手走过了生命的大半段道路，感情一直都很好。或许是受家中父母感情氛围的影响，他也希望自己以后能找个喜欢的人组成家庭。
可是他自从高中毕业后，便赴美忙于学业，在学术的道路上奔波数载，再回过神来已经是二十七岁了，也一直没有遇到过令他心动的人。
突然，“叮咚”一声。
江李的道谢信息便是在这个时间点发来的，于是乎林书默很自然地就想到了江李。
江李总是给他一种很孤独，一副冷漠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却又矛盾的让人觉得他其实心事重重，太多担子压在肩上，偶尔紧张时却会不自觉地抿嘴还挺可爱的。江李的身体状况也不好，之前晕倒时触碰到的地方瘦得仿佛只剩骨头，他的相貌算不上出众，甚至过于普通。可林书默想着想着，却偏偏突然想起了昨夜，江李那双含着泪望向自己的眼睛——其中藏了太多他看不懂的情绪，他不知道江李想到了什么事，才能哭得那么难过，令他的心在那个瞬间蓦地一动。
于是鬼使神差的，他回复了江李。
林医生：江先生不用道谢。不过我此刻确实有个不情之请，可能需要江先生的帮忙。
江李：什么？
林医生想了想：我的母亲马上生日了，我却一直没拿定主意送她什么，或许江先生今天有空的话，可以陪我去商场做个参考吗？
江李坐在床上握着手机不敢置信，把林书默的这句话重复地看上了好几遍，终于在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内容后，他忍住不该有的心潮澎湃，几乎是抖着手打出了一个字。
江李：嗯。
于是江李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收拾了一遍，立马奔向了两人相约的商场。
林书默已经站在了商城门口的树下，高大的身影十分显眼，他今天穿着一身休闲的运动装，于是整个人显得愈发年轻。
江李恍惚地看着他，只觉得仿佛有阳光透过叶缝散散碎碎地洒在他的身上，运动过后的汗水顺着脸颊一滴滴滑落，那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又投中一个三分球后，转过身脸上的笑容温柔又自信，身影重叠，一梦不过数十年，一切经历不过虚妄，在那一瞬间，江李仿佛回到了那个秘密没有被发现时的高中时光。
林书默也看到了江李，他向江李招了招手：“江先生！”
江李被林书默的声音所惊醒，回过神后朝他点一点头，缓慢开口道：“林医生今天穿的很好看。”
林书默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因为今天休息，这么穿比较舒服。”
江李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沉默了几秒后，他抬头问着林书默：“林医生，既然我们是来买生日礼物的，那你知道阿姨的大概喜好吗？”
林书默笑道：“她比较喜欢首饰之类的。”
大体敲定了礼物的方向后，于是两人走进商场，径直便选择了一楼的首饰店。然而两人将大小店铺几乎一一逛尽，却一直都没有看见令两人都满意的礼物。
江李不免有些几分失望，走进了一楼的最后一家店铺。
这是一家玉器店，柜台中的首饰种类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然而江李刚进门，一眼就看到了一个摆在柜台上的玉镯，那个玉镯的材质和工艺都算不上上乘，江李却是被它吸引住了全部的目光。
察觉到江李的目光，林书默也很快注意到了那个镯子。
“唔这镯子好眼熟。”林书默走到柜台前，仔细端详了片刻那个镯子，突然道：“我的母亲曾经好像也有个一模一样的，是结婚时的嫁妆，跟这个款式和种水差不多，小时候经常看到，可惜后来不知道去哪了。”
“那我们看看这个。”说着，江李就想让店员把那个玉镯子拿来看看。
店员上前看了看那个玉镯，随即朝江李歉意道：“不好意思先生，这个玉镯子是别人送来保养的，店里的人以为它是展品，弄错了。”
“那有点可惜。”林书默惋惜道，目光却没有从镯子上移开，一直打量着。
江李见林书默似乎很满意那个镯子的模样，悄声问店员：“能不能把那个人的联系方式给我？我想跟他打个商量。”
“抱歉先生，我们不能透露客人的隐私。不过很巧的是那位先生约定来取货的日期正好就是今天，或许你们可以等一下。”她的话刚说完，店铺的门就被人推开了，店员朝他们的背后望了一眼，笑着朝那个方向指了指说：“先生你们运气真好，这个镯子的主人就是那位先生。”
江李和林书默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便见一人推开了店门，那人着装十分体面，西装皮鞋端正整洁，领带打的一丝不苟，而脊背却微微佝偻着，一脸倦容，时不时低头捂着嘴隐隐有咳嗽声传出。那人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抬头便看到江李他们的身影，紧接着他的脚步一顿，逐渐睁大了眼，十分惊讶地看着他们。
见到来人的那一刻，林书默就察觉到了身边江李的动作微滞，他不由转头去看他。便见江李的脸上仍然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可林书默却觉得江李似乎十分抗拒见到这个男人。
身后的店员热情地说：“江先生，这两位先生正好找您”
没等店员的话还没说完，江李已经拉着林书默错身走过了那个男人。江李冷着一张脸，虽然极力保持着冷静的模样，可是有些慌乱的步伐倒让他更像是在逃离着什么。
直到两人走出店门后，那位江先生似乎才反应过来，径直追了上来。
江李被他拦住，眉宇间更加冷漠，连一个目光都不想给他，扭头就想走。
那人面对他的冷淡，难堪地搓了搓手问道：“江李，你怎么会在这？哦哦对，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啊？我最近寄给你公司的信都说没有人收你不在那里工作了吗？”
江李朝左走，那人就往左拦，江李往右走，那人便往右拦。然而江李面对他的问话只作充耳未闻。
那人又说：“江李，你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我都有帮你的义务，你都可以跟我说。”
江李闻言，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显然懒得理他，掉头就往反方向走。那人见状连忙想追，刚一动作就感觉有人锢住了他的肩膀，他往回看了一眼，便看见拦住他的人正是刚才站在江李身边的那个男人，此刻男人的眼中带着点点笑意，可是抓着他肩膀的力度却大得可怕，强硬的动作让他难得前进半分。
那位江先生的肩膀有些微微吃痛，不禁怒道：“放开我！我好不容易遇到他一次！”说着，他又扭头看向江李离开的方向，生怕他已经走远了。
林书默侧过身子拦住他的目光，分明是笑着，笑意却没达到眼底：“可是我看江李好像并不想见您。”
那人仿佛被戳中了痛处，气急败坏地说：“那又怎样？我也姓江，我可是他爹！我跟我儿子说两句话还不行了？”
林书默闻言将那人上下打量了两眼，仔细端详了片刻他的脸色后，林书默却是轻轻皱了皱眉。
直到等江李走远看不见身影，林书默才放开了那人。江正华见追上江李无望，瞪了林书默一眼，将身上西装的褶皱全部抚平后，他转身低低咳了两声，走回了那家玉器店。
林书默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突然道：“这位先生，恕我冒昧。您最好抽空去医院做个肺部的检查。”
听到这句话后，江正华的背影微僵，离开的脚步更加匆匆，他头也没回地厉声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心里有数！”
那边，缓了好一会方才回过神的江李正扶着柱子微微喘着气，他的心脏因为遇见了江正华后，此刻正紧张到剧烈跳动着，他当然知道是林书默帮他拦住了江正华，便给林书默发去信息：谢谢，又欠你一个人情。
直到信息发完后，江李才终于后知后觉发现。林书默刚才站在旁边看到了他们之间的全程，虽然对话里并没有太多内容，可是仅凭他的态度，仅凭他如此难堪的一面，就足以表达很多东西。
他有些害怕林书默会问他些什么，那他可能会一句话都回答不上来。
手机里林书默很快回了信息：你在哪？
等林书默找到江李时，他正站在一楼角落的花坛边，躲在柱子后仍然面无表情，然而他此刻的脸色发白，额间的几滴冷汗更是暴露出了他的无比紧张。
林书默却是什么都没问，只是递给了他一张纸巾，便若无其事地转开了眼。
江李接过后，想起了两人错过的那个玉镯，他歉意地小声道：“对不起，那个玉镯”
林书默却是突然被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语气逗笑了，他打断了江李的道歉：“没什么的江先生，其实我对那个玉镯并不太满意，即使它与我母亲遗失的那个玉镯再像，也终究不是旧的那个，没有曾经那只玉镯独有的意义，嗯我想——我的母亲应该会喜欢我送给她一些更新鲜的物件。”
江李将纸巾放进了口袋，听着他的话有些犹豫地问：“更新鲜的物件？”
林书默默了片刻，突然朝江李笑着说：“嗯。比如当季最新款的饰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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