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时间很快到了六月。
江李从来没有特意去打听过308病房那位病人的情况，只是听说他的求生意识很强，在icu没待多久就转回了普通病房，而他的家人似乎再也没来过医院，一直照顾他的是一个男人。偶尔江李与那个男人遇到，那个男人都会友善地向他点个头。
普通的日子里过得无比平淡，熊光和舒莹莹经常会来看望刘震，虽然能相遇碰面的次数并不多，可几人兴趣相投、谈天说地，很快就打成了一团。
就是这么简单的日子，江李却觉得幸福无比。这是他在过去人生里多少年都未曾感受过的美好，虽然如影随形的噩梦依旧，他却因为抱着点点不可言说的念想，无数个夜晚都将手中的冰冷药膏紧握至温暖，在云间终于透出第一丝光后，幸运着自己又挨过了一夜。
所以直到刘震伤情完全恢复出院的那一天，虽然说有点对不起刘震，但江李甚至再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够再长一点。
刘震在那天匆匆收拾完行李就准备迅速返回部队报道，他和江李在医院门口分开时满足地伸了个懒腰：“睡了这么久，骨头都快烂了。”
“”江李闻言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说点吉利话。”
刘震倒是不在乎这些，他背着行李站在原地，看了分明魂不守舍的江李好一会，突然拍了拍江李的肩膀，他说：“小江，今晚汉城有一场盛大的烟花秀。”
“嗯？”
“是之前林医生告诉我的，你有空的话可以去看看。”说完，没等江李回答，刘震就兀直朝他摆了摆手，迈着漫不经心的步子笑着离开了。
“”刘震的语气随便到似乎只是不经意间提及，却令江李在原地愣了很久。
半晌，反应过来的江李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
空气中布满了咖啡醇香的味道，在夜幕已经降临的这个时间点里咖啡厅的人并不多，偶尔几道轻轻的说话声，穿过身前隔挡着的栏板和遮挡物传入了江李的耳中，而后消弭于空中。
他从缝隙中向前方偷偷望去，林书默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了，好像是在等着谁，修长的手指捏在咖啡杯柄上轻轻地摩挲着，温润的气质被一身干净简单的白衬衫衬托的淋漓尽致。他第一次见有人能把白衬衫穿的这么好看，仅仅坐在那里就像一场美不胜收的风景。
那边的林书默低头正握着手机，时不时地应一声，静静听着电话那边语气高昂的声音，随着最后一句“没关系”之后结束了通话。
随着他的起身，江李也收回了目光，尽力地往下埋着头尝试努力降低存在感，可过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什么动静，正当他忍不住想再次抬头去看时——
鼻间突然捕捉到了一丝淡得几乎若有似无的冷香，刚好抬头的他与恰好走到他桌前的林书默的目光撞了个正着，江李只感觉自己的心中猛地一跳——他被发现了。
林书默黑润的眼在看到他时也带着一丝惊讶，随即漫上几分笑意，朝他轻轻颔首：“好巧啊，江先生。”
江李坐在那处仰看着他，故作冷漠地轻轻“恩”了一声。
不巧，我是故意的。江李心里想。
白天的他从刘震口中知道林书默今天可能会来看烟花后，于是他抱着那么一丁点遇见的渺茫希望，已经不知道在这块地方转悠多少遍了，直到他看见林书默坐在了咖啡店的窗边。
林书默对着他近乎有些漠然的回应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笑着问：“江先生是来看烟花的吗？”
“嗯。”
林书默又看向江李桌上仅有的一杯咖啡：“是一个人吗？”
江李听到这个问句有些紧张，无意识地舔了舔唇瓣，放在桌下的手指悄然蜷起，像是饱含了某种隐晦期盼地点了点头：“林医生也是一个人？”
林书默闻言淡淡一笑，坐在了他的对面，同他平视着：“本来是与朋友约好了，可他临时被正在追求的女孩子约走了。”
江李还没来得及感受此刻的自己是一股什么样的心情，就又听见了林书默的声音，他微微眯着眼笑着说：“江先生，我们好像一直都在巧遇，那既然我们这么有缘分，或许我今晚能有幸与江先生一起吗？”
面前的林书默神情十分认真望着江李，静静等待他的回答，于是无声的雀跃从心间悄悄窜起，方才的期盼似乎成了真，原本以为能遇到林书默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可今天的江李似乎是被幸运之神眷顾了。
直到两人一起走出咖啡厅时，江李还是一阵不真实感。只能时不时地望向林书默以确认这件事是真的，而他也不是在做梦。
晚上汉城的风轻柔而凉爽，吹在身上无尽舒适，今晚的烟花大会吸引了不少人，繁华的大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无处不在诉说着这座城市的人气。
而当江李又一次的快与人撞到肩膀时，突然有一只遒劲有力的手臂在他的肩侧护了一下。替他挡开的动作分寸而有礼，江李不由得看向自己身边的这个人，林书默比他高了近乎半个头，而面对江李看过来的目光，他疏朗和煦的面容上永远轻轻带着笑意。
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路人走过后的又回望，让江李又一次的深刻体会到了林书默耀眼的程度。只要林书默站在人群中，他就永远是最受众人瞩目的那个，高中时就是如此，如今更甚。江李仅仅只是站在他的身边，就忍不住自惭形秽，却又生出满腔动心，林书默就像似天上的月亮，却突然出现于这布满尘埃的世间。
有一个女生穿过人群跑到了他们的跟前，望向林书默的眼中满是惊艳与羞涩，似乎鼓起了十足的勇气才敢上前，她羞红着脸撩了撩耳畔的头发，有些期期艾艾却也十分自信地问林书默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
女生很漂亮，漂亮到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江李听着她的话，只觉得呼吸一窒，不禁看向了林书默，便见林书默仍然是那副浅笑的模样，说出口的话却是婉言拒绝。
女生脸色一时有些难看，像是没想到会被拒绝，语气僵硬地又问了一遍。
林书默却仍是眼神温和地看着她，女生沉默地盯了他片刻，才朝某处看了一眼，支吾着说：“我朋友在那边我我不想丢脸”
江李顺着她刚才的视线望过去，确实有几个女孩子站在那处往这边不停地张望着，交头接耳地在聊些什么。林书默当然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拿出了手机。
女生见状立马动作迅速地上前扫了一下，就往朋友那边跑走了，随即便传来一阵兴奋的惊呼声。
江李看着已经被林书默塞回口袋的手机，一时有些怔愣，犹豫地问：“不通过吗？”
林书默没有回答，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江李想到之前在商城看到那一幕，那时的情绪慢慢回溯，他只觉得血液一时之间有些凝固。浑身发冷，他无意识地舔了舔唇瓣，十分艰难地开了口：“是因为女朋友？”
这下轮到林书默愣了一下，眼神有些诧异地看向江李反问道：“什么女朋友？”
林书默话语和眼神中的惊讶做不得假，江李的直觉立马告诉他，当时的情况可能有什么误会了，于是他皱着眉小声描述着当时看到的情景：“我之前在商城无意间看到你跟一个女生在逛街”
林书默顺着他的话想了片刻，才恍然大悟，眼中的笑意更深了：“那是我妹妹。”
江李只觉得自己的血液在随着这句话渐渐回暖，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还没来得及问完心中的疑惑：“那为什么刚才不接受”身旁的人就已经接过了那句话，林书默的语气有些淡，笑着的脸似乎还是温柔和煦，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如果不喜欢就不要给希望了。”
他话中的意思或许有些重，可眼中却仍然笑意不减，林书默对待任何事上都温柔而有礼，可唯独在感情这件事上立场坚定，面对不会为之产生感情的人身上他不会给半分希望，即使是再笑着，也终究有了几分隔开的疏离感。
江李瞬间就怔在了原地，身体如坠冰窟。之前满怀的雀跃与欢喜尽数褪去，他的脸色苍白，一时之间竟不敢确定林书默这句话究竟指的是什么。
之后的很长一段路里，他们都没怎么再交谈，江李是面色冷淡地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心事重重，而林书默是见江李眉头微蹙似乎在独自想着心事，一时之间便也没有再开口。
他们一起走过了热闹繁华的长街，两人向着观景处并肩拾阶而上，风似乎还是那样，却吹不散他们之间的沉默。江李没有看见身边人担忧的眼神，和怕他一时踩空而虚扶着他身体的手。
江李一步一步地往上，每一步都是沉重而迷茫，他已经彻底地陷入了自己的内心世界：林书默刚才的话是在说他吗？他的秘密难道又被发现了吗？如果是没被发现的话，那会不会有被发现的那一天呢？
林书默护着江李到了观景处的一角站稳，才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他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间卡的很巧，距离烟花绽放还有一分钟的时间，观景处的人很多，他们随之涌入人流，也不过茫茫众生中的一粟，周围的人都在欢呼雀跃，对着即将来临的烟花期待不已。
今天的夜色很黑，路边的光却很亮。林书默站在那处等待着烟花的即将到来，却突然感觉衣袖被身边的人轻微地扯了扯，他抬眼看去，随即震惊地睁大了眼。
腕表上的秒针还在坚定地往前走着，距离烟花绽放还有半分钟。
江李看见林书默那双向来温和的眼中出现了讶异与担忧，瞳孔中映照着自己的整张脸——不知何时，他早已泪流满面。
或许是之前秘密被发现的经历让他对林书默的话反应有些过激了，害怕和慌张几乎占据了他整个大脑，它们交织、缠绕着，组成了许多个江李之前不敢去细想的问题。
在这段时间里，他得到了很多东西，也愈发贪恋这份温暖，所以他不想放手。
可是如果被林书默发现自己喜欢了他这么多年，他会觉得被一个同性恋喜欢恶心吗？会因此避而远之吗？会拿着嫌恶冷漠的眼神看他吗？他们还能再像现在这样并肩走在一块吗？他们还能做朋友吗？他们还能见面吗？
江李没有林书默的答案。
可在方才的那段路上，他想通了自己的答案——
喜欢就是喜欢了，江李这辈子思考过很多次，他喜欢林书默这个事究竟是对是错。
于是他用了经久又漫长的十二年来印证他年少的心动，即使曾经不相识，未来可能也难再有交际，可直到此刻提及林书默这个名字他仍然满腔爱意。
林书默对他突如其来的落泪而一时感到有些手足无措，他从口袋中掏出了纸巾，想给江李擦眼泪。
耳边逐渐传来了周围人期待的倒数声：
“3”
或许是江李哭的模样实在太难过了，或许是江李外露的情绪太具有感染力了，这让林书默再也顾不得什么分寸与客气，手中的纸巾触及湿润的眼眶，江李脸颊上的泪珠被一颗一颗擦去。
“2”
透过朦胧的水雾，江李看向身前为了自己而露出焦虑神色的林书默，被他指尖的体温触碰到的地方是最遥不可及的炽热。
“1”
“砰！”
万千烟火映入眼中，徐徐拉开了最绮丽的梦，他们站在距离烟花最近的地方，巨大的烟花声炸裂在耳边，震耳欲聋到使他们完全听不见其他声音。
这偌大的世界在那么一瞬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林书默看着面前的人眼中含着热泪，几乎是抖着唇瓣说了一句话，可是被烟花声盖过，他一个字都没听清。担心江李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而导致的眼泪，于是他更加凑向了身前的人，提高了自己的音量：“江先生，你说什么？”
“我说”江李吸了下鼻子，那双他梦到无数次的手已经离开了他，趁着脸上的温度还没散去，他在努力的去记住这来之不易的接触,接过林书默手上的纸，他擦干净自己的眼泪，露出了一个笑容，贴近林书默的耳畔缓缓地说：“今晚的烟花很美。”
我的告白被埋葬在了无数烟花声里。
我从一开始就明白，自己与其他喜欢林书默的人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从来都不是我一个人的月亮，但他是我唯一的月亮。
正如杜拉斯所说：我遇见你，我记得你，这座城市天生就适合恋爱，你天生就适合我的灵魂。
暗恋是一个人的事。
我清楚的知道，这世间很多事都不能得偿所愿，而所有的努力也不一定都能改变结果，我跟他之间隔了遥遥千山万水。
而即使我踏过了所有的山和水，千辛万苦地走到了他的面前，流着泪看着他，他也不会知道我的心意。
他是我水深火热狼狈不堪的生活热水中迸溅的油滴，让我沸腾，让我破裂成碎片却又心甘情愿。
这份爱意永远让我热泪盈眶，即使没有希望，没有未来，也没有结果。
可是这是我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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