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江李没跟任何人提及他已经辞职的事，刘震和舒莹莹也完全不知情。老方倒是给他介绍了几份工作，同他之前的工作类型差不多，他拒绝后说想休息一段时间。
老方便没再多说什么，只跟江李说让他多来家里吃饭，雾雾很想他。
为了不让刘震察觉到什么，江李仍然每天装作忙碌的样子。偶尔舒莹莹来照顾刘震时他便离开病房，在医院公园中的长椅坐上那么一整天，再在晚上查房前回到病房。
他与林书默也渐渐熟识，偶尔两人在医院中遇到时，还会一起闲聊两句近日里的趣事，既不逾矩也不让人觉得生疏，分寸把握的恰到好处。
陈安每天都会给他发些信息，他一次都没看过，径直拉黑后便再也没有了消息。
而此刻，沸腾的雾气朦胧了眼前，江李静静看着水龙头中的热水缓缓往开水瓶中灌入，身旁两个护士交谈的声音也随着水流声贯入他的耳中。
“哎，你之前休假没来，你是不知道！上个月我们这块被送进来一个头被打破了的伤者，就308二号床那个，本来啥事没有，结果有个说来探病的男的被他家里人给打出来了，当时好多人去拦才没出事，然后他家里人就天天在病房里哭天喊地，那架势真是扰得不让人安宁。”
“啊？病房里的人没投诉？”
“当然投诉了，刚开始那几天的时候我们一进去劝他们就停，我们一走他们就继续哭。直到后来王姐进去说再闹就强行出院他们才消停。我刚才进去给他们换药，气氛特别压抑，那个伤者的妈妈就在他床前哭，跟个疯子一样。”
“这是发生啥事了？”
“谁知道呢，啧，不过那个探病的男人我印象挺深的，当时在护士站问病房的时候因为长得挺帅我还多看了两眼，眼角有颗痣。”
另一个护士促狭地看了她一眼，用手肘打了她一下，两人相视一笑。
江李听着听着，不自觉地就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支烟，一个护士看到他的动作立马伸手拦住了他：“先生，这里是不允许抽烟的。”
江李这才回过神来，朝她歉意地点了点头，提起沉甸甸的开水瓶走了出去。刚出门没走两步，他就听见了一阵不甚清晰的争吵声，那是与刘震病房完全相反的方向，可江李回想着刚才听到那些话，鬼使神差地竟然走了过去。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病房里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那间病房的门没有关紧，江李路过的时候，听到了几声很明显的击打声，伴随而来的是压抑而小声的哭泣。
江李透过门缝朝病房中看了一眼，只能看到一只瘦削的手，正紧紧地抓着身下的床单，微微颤抖着。
江李的脚步因此一顿，却没有因此停下。他刚打开消防通道想走到下一层，绕一圈再回到刘震的病房，就被其中一个人吸引了全部目光。
一个男人正顽颓地蹲在里面，听到开门的声响后抬起了头，五官十分俊朗，此刻的模样却有些邋遢，胡子没有打理，眼下也一片青黑，眼角的一颗痣倒是格外显眼，是一副很久没有休息的疲倦模样。
男人看了推开门的江李一眼后，复而又低下头了。
江李提着热水从他身边路过，却是沉默地多看了那个男人一眼。
回去的路上，江李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撞到林书默的，只记得再回过神时，林书默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林书默看着江李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伸手接过了他沉甸甸的热水壶，轻声问道：“江先生这是怎么了？”
江李甚至没有过多注意到林书默帮他提过了热水壶，他哑口半晌只缓缓吐出两个字：“没事。”
可他的眼前分明浮现了一只苍白无助的手，楼道里那个男人疲倦的眼神，仿佛争吵声透过一道又一道的走廊，远远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两人一起走回了病房，林书默见江李脸色还是很难看，情绪似乎还是不太好，忍不住又问了一遍：“是出什么事了吗？”
江李突然抬头盯着看了他一会儿，眼中是说不出的沉重，他藏住几近颤抖的手指，问着身前的人：“林医生，你觉得如果两个不可能的人相爱了，是错误的吗？”可他的语气却是趋近于平淡，平淡到没有一丝起伏。
林书默顺着他的话想了一会，却没有回答他，只是道：“这世上能称为‘不可能’的因素太多了，因人而异事事皆有不同，而我此刻给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林书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走廊突然出现了一阵骚动，一个护士冲进了病房，朝林书默焦急地喊道：“林医生，308出事了！”
来不及再说其他的，林书默连忙跟着她跑了出去，江李闻言心中一紧，也跟了出去。
走廊上围堵了很多人，乌泱泱地围在308病房的门口。
“这怎么忍心下的手，亲儿子啊！”
“刚才是医生进去了吧？这还能活吗？”
“你刚才看到了吗？全是血我的天呐，这一刀是要人命啊！”
江李静静地站在人群的最外围，耳边是人群不断的讨论，护士正在极力疏散着看热闹的人们。
很快，一张病床被推出了病房，飞快地朝手术室奔去。江李僵硬地立在那处，只能看到病床上那个男人的左胸上插着一把水果刀，是几乎看不见刀刃的深度。他胸前的衣服已经被血大片大片的浸透染红，脸色苍白到没有一丝生气，那只瘦削的手也松开了紧抓的床单，它们无力地垂下、僵硬着，仿佛永远不会再动弹半分一般——
紧接着林书默从病房快步走了出来，面色严肃地朝旁边护士说着什么，直到两人急匆匆走过，江李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他的目光才又透过那道门缝，朝里望去。
一个女人跪在地上盯着自己的手低声地哭着，口中不停呢喃：“我没有想杀他我没有想杀他我就是吓吓他是他是他自己握着我的我的手捅过去的我没有我没有他可是我亲儿子啊”
她的手上沾了很多血，痛苦的声音仿佛在向自己解释着什么：“我我只是想要个正常的儿子而已”
江李看着那个泪流满面的女人，突然就生出了些许怜悯和刺痛，心中思绪被无限拉远——她这副崩溃的表情太熟悉了，也太久了，多少年了？
好像快十年了。
当年他的母亲，在知道他的秘密后，也是这般痛苦的泣不成声。
余光中，他看到了楼道里的那个男人飞快地朝这边跑来，挤开人群冲进病房里的速度快到让人反应不及。
一个原本正挤在门口看热闹的大婶，捂着被撞到的手臂就开始大声：“哎哟！谁挤我啊！有没有点素质啊！”
男人置若罔闻，大婶见男人不搭理他，刚想狠声再说点什么，但见到男人的神色慌张，高大又狼狈的身影后，很快就噤了声。
男人的目光在屋内匆匆扫了一圈，看都没看一眼地上正在哭泣的那个女人，发现没有自己想要的结果后又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没有搭理人群中不断的嘀咕，他慌乱地四处张望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江李站在一旁看着他无措的举动，仿佛透过他看到了曾经的什么，再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不自觉发出了声音：“他已经被送去手术室了。”
江李的话成功吸引了男人的注意力，他看了江李一眼，立马就往急救室的方向跑去。
人群中的吵嚷声逐渐变大，江李清晰地听清了其中的内容。
“哎哟，这人不就是之前探病被赶出来的那个男人吗？”
“真的假的？过去那么久了他怎么还在这？”
“我的话什么时候有过假？我亲眼看见他被打出来的时候，刚才被捅刀子的那个男人还拦着呢，大男人哭哭啼啼的，伤口都裂开了。”
“不是吧，两个男人之间这样？是不是有点奇怪啊？”
“这谁说得准呢？啧啧，现在的一些年轻人啊，真是不知道礼义廉耻四个字怎么写。”
“唉，也真是不懂事，也不为家里人着想，这搁谁家谁能接受得了。”
江李听了一会儿后，才朝急救室的方向慢吞吞地走去。等他到达那处时，就看到那个男人高大的身躯正蜷缩着倚靠在门边，那是离手术室最近的地方，他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头颅埋在双膝间，很久都没有动一下。
江李盯着那个红色的刺眼的“手术中”看了好一会，又慢吞吞地走开了。
回到病房时，刘震正在睡觉。江李心中仿佛有一块大石头，压迫地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打开热水壶想给自己倒一杯水，却因为手指颤抖着洒了大半在手上，他抽出卫生纸，不停地用力擦着，可是水渍已经渗进了布料里，再擦也擦不了什么东西，手背被热水烫得红肿灼痛，可他还是固执地擦着，仿佛要擦下一层皮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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