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江李从小就觉得自己在于芸芸众生中是个再平凡不过的人，长相普通，顶上天了也只能勉强算个眉清目秀，名字也普通，除了肤色不同于旁人的白，好像也没有其他的特别之处。
在八岁的时候，江李的父母离了婚，可即使是单亲家庭，他也一直觉得自己是幸福的，他的母亲从未缺少过对他的疼爱，他与母亲相互依靠着共同生活。
他也从未想过十五岁，情窦初开的年龄，他会如此热烈地喜欢上了一个男生，好像天生的一般，被那个优秀的男生自然而然的吸引。
他那么想靠近那个男生，想亲吻他、想拥抱他，甚至于梦到那个男生，醒来后看着床上的白点，只觉得有些不知所措和自我唾弃。他开始下意识的在人群中追逐那道身影，直到看着那个身影后才能有着几分安心，他随着那个人的情绪而为之感到悲喜，也会因为对方无意间的一个笑而不自觉地扬起嘴角高兴好久，他对这段单方面的感情觉得欣喜，同时也开始感到有些畏惧和忐忑，他害怕这段见不得光单方面的感情被人发现，被人所诟病与责备。
十五岁的少年，心中的想法始终单纯而热烈，他坚定的相信着‘所爱即正确，存在即合理’这句话。
但江李也知道他的这份感情在旁人眼里看来是错误的，所以他也不敢同母亲说，怕母亲认为她的孩子是个异类，即使他觉得自己没错，也从来不与旁人诉说这些秘密。
他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他并不想与人争辩是非对错，众口难调，这个世界上的声音太多了，他不敢冒险。所以他这份隐秘的感情，注定只能自己独享，于是他将款款情愫绘于笔尖，将对于那个男孩的一切爱恋都写在了日记里，藏在床板下和自己的心里。
2007年4月10日
今天我在篮球场上看到他了
他依旧很受欢迎
投篮入框时欢呼声很大
我眼中的他似乎格外耀眼
他好像一束光呀
照亮了所有喜欢他的人
也照亮了我
2007年4月15日
今天我在他的教室门口
看到他收到了一个女孩子的情书
情书是粉色的
我猜那封情书一定带着女孩子的甜香
我有丝嫉妒
说不清是嫉妒那个女孩子
还是嫉妒被他握在手里的那封情书
2007年4月18日
我也想给他递情书
即使拒绝也没关系
可我不敢
我身上没有女孩子的味道
他一定不会喜欢的
因为我是个男生
2007年4月23日
我刚才刚打开日记本
母亲就敲响了我的房门
我连忙合上这本秘密
藏到书柜的最深处
上方掩盖了很多书
才为我的母亲打开了门
她给我端了一碗我最喜欢的汤圆
让我不要学习的太晚了
我乖顺的答应了
心中却忐忑不安
因为我没有在学习
我只是在想你
2007年4月25日
我看见他在梧桐树下待了好久
然后捡走了一片叶子
我多希望他捡起的是落在地上的我
于是我也想学着他捡走了一片梧桐叶
可是地上落了好多梧桐叶
我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只好找了一片经络最繁复的叶
慎重又小心的夹进了日记里
以期望它能活的更久一些
2007年4月27日
我还是鼓足全部勇气写了一封情书
还喷了一点我妈的香水
可是我没有余下的勇气再把这封情书递出去了
那就让这封情书永远封存在这里吧
就像我喜欢他一样
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每次写日记时江李都很开心，一笔一划间，轻轻诉述爱意，日记里没有任何名字，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本日记的主人公是谁，那是连日记本都不能知晓的秘密。
江李盯着列表里那个微信头像愣愣看了片刻，又抬眼看向阳台外的细雨绵绵，突然就轻轻笑了一下，将方才赵建带来的烦闷暂时抛诸脑后。
微颤的指尖克制住了抽烟的欲望，他点开了那个头像的朋友圈。
那是他转校至今这近十年来，除了高中时光默默守望和网络上那些有关于他的资料外，第一次可以从别处获得林书默的信息。时隔多年，他终于可以再次窥见一偶属于林书默的生活，于无人知晓处继续默默喜欢着。
他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脏此刻正在正常且有力地跳动着，让他清晰而直白的认识到自己还活在这个世上。
林书默的朋友圈没有太多信息，最近的一条是一张风景照，他将照片放大看了看，发现是一条小路，两旁立着许多枝繁叶茂的梧桐树，阳光透过树叶照下一地光斑，显得生机勃勃。
他几乎是一眼认出，那是汉城一高的梧桐树和小路。
默默点了个赞。
垂着眸子继续往下滑，是几篇转发的学术论文。
然后便是一张林书默与别人的合照，江李记得他旁边这个人，是在高中时就与林书默关系甚笃的朋友，好像叫关鹤白。自己在那时还偷偷嫉妒过他，仅仅是因为他可以肆无忌惮的跟林书默一起相处，与自己不同。
默默保存了下来。
然后将关鹤白裁掉了，只保存了林书默的一半。
再往下滑，已经到了去年过年的时间，那是一张全家福。
照片里的所有人都笑得十分幸福，洋溢着一片其乐融融的氛围，不难看出这是个温馨和顺的家庭。
江李的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中林书默的身影，带着点点不舍。
林书默有着美满的家庭，有着认识多年的挚友，他的前路平坦明亮。江李一直都知道自己与林书默是两个世界的人，即使一看见他，就听到浑身血肉都在朝他喧嚣着渴望拥有，可是自己毫无办法，不得已竭尽全力地按捺下那股躁动，来阻挠自己这么多年来那不见天日的感情涌现。
喜欢了他十二年，想念了他十二年。高中被迫转学后再也没有机会见过他，直到现在知道他回国后，仅仅只想着远远看着他就够了，却终究还是没忍住，找张小简拿了这次采访的机会，以期望于不该有的期望，甚至想要的更多。
突然就有些了些许庆幸，幸好没人知道他喜欢的人是林书默，不会因为自己的原因让那人沾染上半分闲言碎语。
他把自己的灵魂揉碎后洒在了这个泥泞的世界，见到了许多不属于他的景色与鲜花，他看见了林书默以后走过的平坦的大路，与自己分道扬镳，是两条完全不同的路。
他想起了那段并不愉快的高中时光，如鲠在喉却又无可奈何，几乎是有些落荒而逃的关上了手机，被迫掩盖住了不可言喻的心意。
夜里，江李把电脑上的初稿又审查了一遍，才发给了林书默。
那边许久没有回应。
江李揉了揉右腿，细小如针扎般的痛感无不侵蚀着小腿，密密麻麻的酸楚无力感使他脸色更加苍白，冒出了几滴冷汗，他捧了杯热水放在了膝盖以希望痛感缓解。
江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曾经因为同性恋被母亲打断过的腿一到阴雨天就会疼，他把这份痛感当作了是为母亲的几分赎罪，所以他一直不做反抗得承受着，希望心中对母亲的愧疚以及负罪感得以几分减少，可其实毫无作用，以至于这么多年了都成了老毛病了。
明明自己这个人什么都没有变，但自从他被发现与大多数人性取向不同之后，整个世界都变了，逼迫着他接受更多的不理解和其他人毫无理由的最大恶意。
窗外小雨仍然淅淅沥沥。
手机的屏幕却突然亮起了光，照亮了片刻黑暗。
江李拿起手机看了看，是林书默发来的信息，只有简洁的一句话。
林医生：收到了，麻烦江先生了。
江李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敲敲点点，犹豫该说些什么，一句话来来回回修改了无数次都不满意，他盯着那句话突然就觉得有些口渴。
端起身旁的水杯，一时忘了那是沸水，不由得被烫的舌尖一疼，却还是将那一小口热水重重咽下，仿佛一股滚烫的热流瞬间包裹充斥着四肢百骸，小腿上的痛楚似乎也没那么明显了。
他考虑再三，终于回复了十分平淡的一句。
江李：您看看有需要改动的地方就跟我说。
他瞬间就看到了屏幕上显示出了正在输入中
紧接着发来了几句。
林医生：好的。
林医生：我看完后再与江先生联系。
林医生：不早了，江先生早点睡，注意身体。
江李的眼中被这几句话照出了一丝光。
即使知道这只是成年人之间交往客套的关心，可依然阻挡不住心中漫出丝丝缕缕的满足。
江李：您也注意身体。
他将自己埋进了柔软的床褥中，来回翻看着那再简单不过的几句交谈，仿佛永远看不够，将最后那句话珍重的纳入了收藏。
自己麻木冷漠的心又因为这句话开始蠢蠢欲动的活跃，即使清楚地明白知道不可能，这一刻仍为此而心动。
他努力给自己塑造着一个普通人的模样，啮檗吞针步履维艰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在内心深处茕茕一人独自喜欢着林书默，即使这份感情可能始终无人知晓终被带进坟墓，他仍甘之如饴，因为这是他自己的秘密。
他将那张林书默年少时的照片慎重地放在心上，双手轻轻地按在上方，似乎是想将照片按进心里却又舍不得，他慢慢闭上眼，不知不觉中悄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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